他穩住被推開的身子,又看了空空的兩手,緩緩道:
“姜兄應還記得多年前那場大地動——以及枯木原本的身份吧?”
姜世離點首不語,夏侯瑾軒繼而道:
“枯木親口告訴我,六界浩蕩,生靈各安一隅,然而不知時起,魔界水脈枯竭,致水源日缺,故戰事漸起,子民民不聊生,適逢地動震裂六界罅隙,神魔封印既減,枯木藉機向人間廣佈縛魂玉,尋找與其魔體相契的肉身以作依憑,從而設局破除蜀山封印,讓其一族——夜叉君臨人界。”
他停頓下細察姜世離神情,而對方神色淡漠,令人猜不透所想。
惟一可以揣度的是那雙比原來瞳色更深的眼睛。
冷冽得似有一把冰涼的火在暗處燃燒。
姜世離回視夏侯瑾軒,冷冷道:
“夏侯韜……你二叔便是他挑揀下的靈媒了?”
縱然事實如此,夏侯瑾軒還是震了下,他雙唇緊抿,連坐正的身姿都似垮下了。
這動作讓姜世離微微顫了下眼,他隨即側開頭,靠向身後暗處,道:
“……他第一次出現,是在折劍山莊的地牢裡。”
夏侯瑾軒輕閉上眼,復再睜開,振作起精神道:
“他一直在誘你入彀——是他設計激發你體內魔氣,迫使你失控下重傷蕭長風,而後又將其殺死……他對我們的行蹤瞭若指掌,故而趁我們遠在樓蘭時四處散佈你是妖魔的身份——恐怕千峰嶺的兄弟們也是……”
“內奸……究竟是誰?”
姜世離逼視夏侯瑾軒雙眼,後者搖頭道:
“她——有自己的苦衷。我……我們本想等找到瑕的藥就立刻上覆天頂找你,沒有想到海上不過數月,回到中原竟過去五年……一切都晚了……”
“果然是她。暮,菖,蘭!”
無論形勢如何,對故人他始終存一份介懷,然後結果如何?
呵,被以為信任的人背叛便是此種滋味麼——
“夏侯瑾軒!”
這是姜世離甦醒後第一次喊出夏侯瑾軒的名字。
連名帶姓狠狠的咬牙深深的切齒。
枯木的欺騙與利用他儘可用盡手段報復,他要枯木功虧一簣,不惜拼至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對暮菖蘭呢?——千峰嶺百來條同族的性命用什麼去祭奠!
“好一句她有苦衷!若我執意要她償命,你欲何為!?”
夏侯瑾軒真真不知如何作答。
洩露的行蹤,蓄意的慘案,誅討的呼聲,乃至魔血的覺醒。
樁樁件件是幕後人尋思的部署,目的是要姜承萬劫不復,世所不容。
而暮菖蘭的醒悟沒有擾亂枯木的計劃。
他煽動姜世離創立淨天教,另一方面安排夏侯瑾軒等人出海尋藥。
恰恰出乎他料外的,夏侯瑾軒就此消失海上。
翦去這最後變數,枯木再無顧忌。
淨天教日益壯闊,魔君姜世離聲威浩蕩,無出其右,其下八部尊者,能征善戰、驍勇無匹。
枯木見機成熟,借稱迴歸魔界,永享太平,挑唆姜世離與武林為敵。
其目的無非兩界封印,意圖傾淨天教之力,重創蜀山與四大世家,與夜叉大軍可趁之機。
偏偏夏侯瑾軒等此時出現。
當真造化弄人。
夏侯瑾軒的心漸沉下去。
他找不出信服的話讓姜世離放下仇恨。
正如他曾心寒、曾怨憎一般——
鎖妖塔下英雄埋骨,蜀山道上喊殺陣陣,人魔對峙有死有傷,彼此成恨。
人的性命、魔的性命,這便是橫亙在二人間解不去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