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陣,似是無邊際的叢林豁然斷絕,白霧散去,空間開闊,一碧玉雕琢的巨大蓮池橫在空地上,池中開滿了豔紅的仙蓮。池子對岸有一朱亭,一男子端然坐在亭中,正執筆描畫。他身著青藍羽衣,眉目無比寧靜。
如此一副比九重天瑤池還更有幾分仙氣的景象鋪在我眼前,我頓時有點愣。
那男子抬眼看我,隔著一池紅蓮。
我被那雙眼睛震得後退了一步。
那是一雙非常、非常淡然的眼睛,靜靜注視著我,無驚無喜亦無悲,只是平靜。並不是陌生人間的那種淡漠,而好比日出時母親望你出門的背影,日落你歸家後又盛給你一碗米飯那樣的眼神,帶著淡淡的平和與理所當然。
一陣風過,紅蓮綠葉搖搖曳曳。
“回來啦。外邊還好玩麼?”男子淡笑著問我。
他的眼神明明那麼溫和安然,我卻分明地曉得,他的目光犀利如刀,正穿過我的眼睛,刺到了更裡面。那個很深的地方,傳來微微的悸動,黑暗中,像是有誰在微微嘆息,又像是有什麼要破土而出。
我腦中一炸,一連退出好遠,被一隻手扶住。
我如抓住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一般抓住了那隻手,黑暗散去,面前時賢禹深藍色的眼睛。
他正用那雙眼睛示意我不要開口,然後越過我向前走了幾步,隔著蓮池拜向那男子:“尊主,這位是君上的客人,不曉得宮中的禁忌,冒犯了尊主,還請尊主見諒。”
男子又看了我一眼,仍舊溫和地笑笑。然後朝賢禹擺擺手,繼續低頭作畫。
賢禹似乎鬆了一口氣,轉過來拉著我就遁了。
出了密林,看到的是紅牆紫瓦的魔族殿宇。我果然是入了迷陣。
剛剛那男子不知是什麼來路,在魔宮中肆無忌憚地設陣法,還讓賢禹那麼忌憚。不過我畢竟是仙庭那邊的人質,估計就算問了,賢禹也不會明說,索性不問。只道:“白月她怎麼了?還好吧?”
“沒按時集氣,現在好多了。也是老毛病了,你別放在心上。”他果然不再多說,將我送回寢宮,叮囑了我沒事別瞎晃悠,便走了。
這幾日長譎都沒有回來,似乎九重天又新派了天兵,邊境戰事告急。我覺得重獲自由的日子一天天臨近,身心都頗為舒暢。
因為不敢再在魔宮裡亂晃,我這幾日都呆在宮殿裡。賢禹那傢伙時不時會跑來與我下一下棋,或是打架拌嘴。
白月發作第二日又生龍活虎地過來找我,我關心她的情況,便認真問了問。
她毫不避諱地說了:“我小時候淘氣,跑到咆哮谷去探險,跌入谷底被冰封了三年。我哥哥找到我時我的神識已經渙散,大家都說我救不活了。”她仰望著天空,天藍色的眸子幽深地翻滾,回憶洶湧,“但是我哥哥不信,就帶著我去找了君上。君上用聖物喚回了我的魂魄,救我一命……但這個身體再也不能長大。”
“……後來我父親母親死了,哥哥也死了,君上看我可憐,便將我帶在身邊。”
“君上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說道:“他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浮屠
長譎在一個風雨呼嘯的夜晚回來。那時我正趴在桌子上與一籃骷髏堅果做鬥爭。這果子很好吃,就是殼太硬了。
他推門而入,帶著風雨的溼氣。
“帶你去個地方。”他把我手中正在撬果殼的小刀拿開,拖著我往外走。我猝不及防地被拖了出去,一連問了好多遍是去哪裡,他沒開口回答。
青麒麟騰空而起,長譎撐了屏障避雨,碩大的雨點落在屏障上,濺起一陣陣水花。我低頭看著紅牆紫瓦的魔族宮殿在漆黑的雨幕中蟄伏不動,彷彿沉睡的巨獸。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