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市距離東河不足300公里,姜換在市區內堵了一個多小時駛入高速。北邊,春分日的太陽從厚得層層疊疊的陰雲中切割開鋒利的一道光。
白色保時捷直壓著超速的邊緣飛快往前,車內,廣播和音響都沒開,一片壓抑的寂靜。
輕微的發動機聲好似從遙遠處傳來,姜換直盯著前路,車道白線斷斷續續地相連,他在一瞬間,靈魂掙脫軀殼,讓他無理由地想起前不久他和姜凱婷的通話。
持續5分鐘,但已經是時隔近六年以後他們聊過最長的一次了。
姜凱婷撥通他新換的手機號碼時,姜換正處於與喻遐要聯絡不聯絡的階段,沒斷得那麼幹淨,但始終隔著一層,兩個人都說不清楚於是聊什麼都突兀又尷尬。他那天忙,沒看來電顯示,接起來才聽見那頭有點猶豫的“hello”。
姜換是北方陸地漂泊而來的棄兒,小時候不知怎麼跟隨父母到了星島又迅速被丟掉,從進了福利院以後他才開始學說話。
因為種種際會,姜換學星島片區的方言學得很慢,於是姜凱婷領養他後的很長一段日子裡,他們溝通的語言都是蹩腳普通話。但姜凱婷身為原住民,普通話實在口音濃重,隨著姜換年歲漸長,交流又成了用英文。
時隔多年,電話線那邊姜凱婷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陌生。
她問姜換的語氣堪稱小心。
“你最近怎麼樣?”
“還好。”
“手傷在雨天還會痛嗎?”
“小時候的不痛了,前年的還會痛。”
姜凱婷聽到他手腕上深可見骨的一道疤後沉默許久,那時她拒絕和姜換見面,還沒有原諒養子莫名其妙變成不可饒恕的同性戀。現在再問,怎麼樣都顯得她是唯利是圖,看姜換越走越好,下一句就要開口討錢。
她不願意先開口,姜換當時心情不好,便想著早點結束先提起對話:“許為水把我電話號碼給你,一定也告訴你我現在賺得到錢了。”
“我沒找你要錢。”姜凱婷說,語氣卻透出一絲窘迫。
這點尷尬沒逃過姜換的耳朵,他冷了聲音,腔調卻很自如地應對:“要多少都可以,因為現在你沒有工作,贍養你是我的義務。”
姜凱婷為難地笑了一聲:“上次安妮匯過來的還有很多,真的不用。”
“那你找我幹什麼?”姜換頓了頓,說,“明白了,你看見新聞,想來問我是不是真的,對麼?你覺得我還不想回頭是岸,執迷不悟地喜歡男人,背叛了你和主。”
姜凱婷:“所以,是真的。”
她一直是虔誠的天主教徒。
信仰教年輕的她向善,做好事,她把自己決定領養姜換歸結於主的指引。
想改變她很難,姜凱婷生於七零年代,經歷過這座小小島嶼一次又一次的翻天覆地。精神力量給了她支撐,而她對那些年輕人看似荒謬的經文深信不疑。
“真的。”姜換說,“我不知悔改。”
聞言,姜凱婷一下子變得肅穆:“阿換,我會為你祈禱的,就從今天開始……男女的形象是主造的,有責任回應主,生活方式必歸於主的旨意中……同性戀違反自然律和婚姻律,這絕不是自由問題,主會降下懲罰!”
“那麼你的主就不是仁慈的主。”姜換毫不客氣地說,“我不需要它給我自由。”
姜凱婷憂心忡忡地說:“你會下地獄的,阿換——”
“早就在地獄中了。”姜換打斷她,“從你勸我跟著許為水拍電影開始,十年,沒有自我,沒有生活常識,被不屬於我的人生折磨。”
“但是現在……”
“為什麼我突然會選擇解脫,你到現在都不明白。”姜換說,“我沒有信仰,但並不是因為喜歡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