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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她不想長大,彷彿那樣意味著她將永遠與自己此刻追求的夢想分離。

後來升上高中,銀河沒有選美術。

她依舊拿著作品去給老師評閱,可老師卻批評她好高騖遠,對一個學生而言,太有個人風格並不是好事。是的,即使在長輩眼裡,不合常規的就是不好,不能幫助學業的就是異端,彷彿每個學生,生來都只有學習一個義務。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銀河承認,她不是個好學生。

至少,比起那個女孩子,她不是。

儘管批評永遠比讚譽多,那年銀河還是去參加美術比賽,同去的還有在學校畫畫非常厲害的一個女孩。少女有白皙漂亮的肌膚,言笑晏晏如同山邊盛放的向日葵。

那個女孩沒怎麼學過畫畫,只因想上大學才成了美術生。但銀河曾聽老師誇讚她,說她是他教學這麼多年來見過最有靈性的天才。她偶爾還會逃課,不喜呆在畫室裡,卻從來名列前茅。

碾壓一詞,真是貼切。她僅餘些許自尊被刀刃細細碾磨,直至那白骨碎成粉末,再不餘絲毫影子,彷彿未曾存在過。

可是這些,都不是最令銀河難過的事情。

銀河記得,那個女孩在隔壁班,隔壁班的班主任是個文藝青年,也因此那班級的創作氣息分外濃厚。她幾乎能想象,那班裡的人遇到困難有老師指點,傷心時有同伴分擔眼淚,畫畫也可以共同點評;

銀河沒有,從來沒有。

自十一歲至十五歲,父母不贊成她畫畫,若她偏要畫,必須節衣縮食,用最便宜的紙張顏料;她要求進步,只能自己到圖書館裡翻書,去畫廊裡看別人的作品;她不知道有朋友或老師是什麼感覺,從來沒有人誇讚過她。

曾經數次,銀河畫畫時忘記錯開母親上班時間,於是畫筆被折斷,畫紙被生生撕開,那套納尼亞影碟丟進垃圾桶;有一次那個人要把一本畫冊撕破,若不是銀河及時喊了一聲“那是圖書館的”恐怕她要親眼看著那本書變成廢紙。

她曾在店裡看到一支筆,價錢可抵她三個星期午餐費。她辛辛苦苦湊錢,這裡挪零用,那裡扣生活費,餓得差些休克,到最後一天時,她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跳,腳步虛浮眼前出現重影,才終於湊齊了錢。買到那支筆時,她幾要捧著它親吻。

銀河記得住自己手中所有工具之價錢,可以將書中內容倒背如流,她學會將東西藏在學校抽屜內,她習慣手中一切都隨時會消失不見;一次在飯桌上銀河母親感嘆地道“你這個人,什麼苦都沒受過,以後一定淪落街頭”。銀河寄人籬下,只得跟著賠笑。

她清楚自己捨不得放棄,因為繪畫是那麼好一件事,她心中所想一切躍然紙上。但她淒涼地想,這可真是殘酷,如有成名一日,立於頒獎臺上,她的得獎感言想必蒼白無比,因為由始至終,她只有她自己。

隨即心中覺得諷刺,你若只是要畫出自己心目中世界,何必做如此感想?你這株陰生植物啊,也不過是以畫畫為掩飾,實際上只是要找個由頭對人說三道四。

在空蕩蕩的衣櫥裡,銀河千挑萬選才揀出一套好看的衣服。她看了看房間裡的畫架,那上面是她打的草稿,城堡外游泳的美人魚。

(你們這些活在陸地上的人啊,怎麼可能明白海洋世界有多好。)

(她曾在寬廣無邊的水底擺動尾巴盡情暢泳,曾見到過那最美麗的珊瑚,那最奇特的深水魚兒,那溫柔地親吻她面板的海水;可是每條人魚,終得回到岸上去學走路,暴露在乾燥的空氣之中,放棄自己的魚尾,學習人類那詭異的走路方式,只為能獲一句認可。)

(學走路的過程,她走得好疼好疼。那名為現實的尖刀刺進她的雙腳,一點點割裂她漂亮的魚尾,最後,人魚變為人類,失去她曾擁有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