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想過這處地方會靜成這樣,便如他第一次誤入這片密林,幽靜詭秘,暗藏殺機。
比和一個妖怪待在一起更糟糕的,便是獨自一人待在一片無人寂靜的莽林。
遠處又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森然鬼叫,時遠時近。儘管知道有妖怪留下的氣息,那些妖魔鬼怪不敢靠近,但是仍讓人心生恐懼。
杜慎言被這飄忽不定的聲音惹得心煩意亂,連書也看不下去,只好合衣躺下,睜著毫無睡意的雙眼,定定地盯著昏朦的洞頂。
有這麼一瞬間,他覺得妖怪大概是不會回來了。他從遇到這妖怪起,兩人就沒有一天分開過。這妖怪總是纏他纏得緊。
它說,這是喜歡。
這是喜歡嗎?
杜慎言其實從來也沒當真過。對他來說,喜歡就是《詩》中的“寤寐思服”,《志怪》中魏生見到狐女的那句“心甚悅之”。
喜歡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更是“生死相許,一世白頭”。
他與妖怪,從哪裡來說都不是那種喜歡。
他從不信妖怪。
這幾天想了又想,他更加的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他於妖怪來說,不過是一個新奇的玩物。便如他喜愛收藏的硯臺和墨錠。初時極愛,日日欣賞把玩,時日久了,那喜愛自然淡了下去。
他鬆了口氣,對自己說,若是這樣,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待那妖怪鬆了口,便再討一條去路,不是一件難事。
只是他延了好幾月到任,不知朝廷是否已派代官來頂了他的職位。倘若這樣,他又何去何從?
他十七歲蟾宮折桂,奉天殿上得聖上親口御贊:性敏而多慧,棟樑之才。許了他無量的前途。然而世事無常,先是遭到貶斥,後遇性命之憂,再與一隻妖怪牽扯不休。
他這一身抱負,當真再有施展之際嗎?
任他怎麼想也不曾想到,他一退再退,最後只能落到這樣荒唐的下場。不由低低苦笑。
然而不管怎樣,他是決計不會再留在這裡的。
杜慎言已是打定主意了,這兩天便收拾好了走。他身上沾了這妖怪的氣息,想來一時半會兒,那些妖魔鬼怪也不敢尋上門來。
這一次,哪怕拼著這條性命,他也不再回來了。
那妖怪耍好一頓脾氣,是怎麼也想不到,家裡那位已起了這樣的想法。
既已打定主意,心便定了。至於心底那極淡的一絲澀意,不想也罷。
第二日天一大亮,他便起了來,先是拾掇好路上所需的吃食,再尋了一件妖怪穿過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正忙活著,忽然聽到一陣外頭一陣號啕的哭聲,不由一怔。
那哭聲由遠及近,待清清楚楚地響在洞外,極如幼童的哭聲。杜慎言心下異之,放下手裡的東西,想要看個究竟。
洞口的藤蔓被一把撩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而入,既熟悉又陌生。
杜慎言一時有些愣怔,定定地看著它,半晌才遲疑地喚道:“……乘、乘風?”
無怪他遲疑,眼前之人依稀是一個人的模樣,雖算不上容貌端正,五官仍帶著一些怪異,雙眼深處尤帶著沉沉地紅,但幾乎褪去野獸形貌。乍一眼望去,還以為是一個居住此地的山野樵夫。
幾日未見它,此刻猛然相見,又是這樣一幅樣貌,書生完全被震住了,一時也不知作何表示,只是怔怔地望著它。良久,猛然間被哭聲驚醒。視線從妖怪面容下落,見到它手上提溜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幼童,又是一愣。
滿腔心事都忘了,指著那啼哭不已的孩子問:“這是打哪兒來的?”
“撿的。”妖怪拎著那娃娃的後襟,向前一湊,娃娃被提溜著搖晃了幾下,哭得更加厲害了。
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