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蘇軾一向雄辯,此時竟也被學生說得啞口無言。半晌之後,他才鬱鬱寡歡地道:“但願你這報紙當真有用罷!”
“老師,為今之計,唯有盡人事聽天命,留待有用之身以圖將來。”慕容復苦口婆心地勸道。見蘇軾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他才暗鬆了一口氣。司馬光的壽數將終,司馬光一死,舊黨之中再無一人的聲望可與蘇軾相提並論。能不能問鼎宰執之位,只看這一局了。
翌日,司馬光果然上疏請廢市易法、方田均稅法。此時司馬光在朝堂上風頭無兩,舉朝無敢言者,唯獨章惇上疏駁斥司馬光對二法的攻擊。太皇太后見兩人爭論不下,便又問起了自己偶像的意見。
蘇軾受了慕容復的告誡,千辛萬苦方忍住了出聲反對司馬光的衝動,只沉默地向太皇太后與官家深揖為禮,又轉而向司馬光一揖,揚長而去。蘇軾有此舉動,朝堂上下頓知蘇軾並不認同司馬光,只是礙於司馬光的情面不願多言。有蘇軾帶頭,朝堂上一些原本搖擺的大臣們也態度曖昧起來,不願明言是否支援廢除此二法。
朝議連拖數日,一份《汴京時報》終於走進了章惇的視線。章惇閱讀這《汴京時報》原本只為解悶,不想報紙上所撰社論直讓他拍案叫絕,他當即攜報紙入宮求見太皇太后與官家。第二日的朝會上,章惇精神抖擻,當面向司馬光質詢了報紙所列的三個問題。其一,市易法一旦廢止,朝廷如何平抑物價?其二,方田均稅法一旦廢止,稅賦收入將大幅減少,朝廷如何養民?其三,因二法廢止而裁撤下來的剩餘勞動力如何安置?
這三個問題司馬光一個也不曾想過,只咬緊了一條不鬆口:二法與民爭利,又有惡吏徇私枉法,乃是惡法!
章惇悠然一笑,朗聲道:“百姓開門七件事唯有柴米油鹽醬醋茶,但朝廷每日裡處置的國家大事又豈止七件?文治武功、救災扶困、養民拓荒、鋪路架橋、稼穡行商,哪一件不要錢?司馬相公只知二法與民爭利,卻不知一個窮朝廷如何支撐得起這河清海晏的天下?所謂藏富於民,只怕是給那些虎狼般的異族養了一群待宰的肥豬!至於吏制不清,規矩之外情弊在所難免。如何澄清吏制,正該相公所謀。若因吏制不清而因噎廢食,豈非笑話?”
章惇這番話與那報紙社論參差相擬,直將司馬光堵得一噎。只因朝堂之議相持不下,高太后不得不無奈宣佈暫緩廢止市易法、方田均稅法。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到上疏廢止免役法時,司馬光終於做足功課又選了一個報紙剛剛出刊的黃道吉日,歷數免役法五害,請求恢復差役法。這一回,蘇軾仍舊一言不發,由章惇當了孤膽英雄。官司一直打到太皇太后的前面,免役法是否徹底廢除尚未有決斷,司馬光卻已洞悉章惇的性格弱點,故意在太皇太后的面前激怒他。性情暴躁的章惇果然中計,因言行無狀惡了太皇太后,被貶出朝任汝州知州。
隨著章惇被貶出京,新黨在朝堂中的勢力已被舊黨連根拔起。司馬光躊躇滿志,下令五日之內盡廢免役法恢復差役法。免役法自熙寧三年開始實施至今已經有十六年,司馬光要求在五日之內盡數廢除顯然操之過急,甚至可說是亂政。一時之間,滿朝上下異議者眾,唯有開封府尹蔡京令行禁止,汴京百姓則怨聲載道。
慕容復一面暗惱章惇戰鬥力不足,輕易就被司馬光坑了,一面又安排人手收集開封府廢止免役法的種種不法之事,打算將其勘錄在報紙上設法上達天聽。而就在他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近日來精神頗有萎靡的蘇軾卻忽而給他傳來一條訊息——即將前往汝州赴任的章惇希望在臨行前見他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老師,關於要不要全面廢除新法的事,你能閉嘴麼?
蘇軾:嚶嚶嚶!我說大實話也不行麼?
司馬:擦!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