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了;遠處的畫舫已經點了紅燈籠,畫舫裡的船孃開始調絃,富貴人家燈紅酒綠的生活要開始了。而他楊寄,這回真是“寄身蜉蝣”,連那勉強遮風擋雨的破屋子都輸掉了。娶沈屠戶家的阿圓,大約也就是個破掉的美夢了。
楊寄看了看淮水:上一世跳下去,好難受的感覺!水往鼻子裡湧,他張開嘴,水又往嘴巴里湧,他嗆得咳嗽,咳出來一點水,更多的水灌進去,終於他的肺越來越重,呼吸不了的窒息竟然會使胸腔裡疼得鑽心。他曾拼命掙扎著抬頭往上,只記得最後一眼,看到的是清粼粼水面上頭,幽微的一點紅光,然後就是永久的黑暗。
楊寄打了寒戰。
再死一回?
他不願意了。
靜默無語的上蒼,給他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第2章 重逢
肚子餓極了時的那種滋味兒,真正領受過的人都不想受第二次。先只是難受、嘴饞,接著,胃裡就像有千百隻手在擠壓、絞緊,人渾渾噩噩,死魂似的到處漫遊,而一點點飯食的香氣都能準確地被定位,繼而狼似的撲過去。
楊寄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循著一股肉香,跟隨著自己的本能來到沈家門外。
門“吱呀”一聲開了,半鍋滾燙的焯肉水帶著褐色的血沫子潑了出來,湯汁裡濃郁的肉香,讓餓了兩天的楊寄眼睛都綠了。
“咦?”
他好容易才循著這聲兒把眼神回到發聲的人臉上,好在飢餓還沒讓他喪失掉最後理智,楊寄苦著臉露出一點笑:“阿圓……”他覺得自己這副落魄的樣子實在沒臉見她,逃避地說:“我不是來煩你……我這就走……”
再俊的人都經不起這麼糟蹋。阿圓看著楊寄於思滿面的臉,兩隻眼窩有點低陷,頰上一道笑溝被灰濛濛的面板勾勒得憔悴,嘴唇乾得一層一層起皮兒,困餓得連長長的腰都佝僂了三分。阿圓不知怎麼心裡一酸,低喝道:“哪兒去!”
楊寄乖乖地站住了,可憐兮兮的目光瞥向阿圓。阿圓嘴裡只吐出兩個字:“等著。”便掩身進門了。楊寄微張著嘴,傻乎乎地看著半闔的門扇,耳朵裡俱是蟬鳴,“知了——知了——”的,和他腦仁裡餓出來的耳鳴竟然是一個調。
也不知等了多久,阿圓俏麗的身影又出來了,手裡一碗水,一個饅頭,楊寄什麼形象都顧不得,接過來又是吃又是喝,風捲殘雲一般,片刻就消滅個罄盡。那肚子終於得了實成東西,愉悅地最後“咕——”了一聲,隨即,騰騰上來的是舒適的飽腹感,人愜意得幾乎要睡過去了。
“阿圓!”楊寄感激地看著面前這個小姑娘。人如其名,臉蛋是圓圓的,剛發育起來的小胸脯顯得圓圓的,腰肢纖纖,但若握在手心裡,應該也是圓溜溜的形狀——屠戶家常有肉吃,小姑娘發育得真好,粉嫩嬌豔的一朵花骨朵兒似的。最美的是那雙眼睛,若長在沈屠戶臉上就銅鈴一般,瞪著嚇煞人;可同樣是圓溜溜的,長在阿圓的臉上,配著那一彎長眉,羽毛似的眼睫,亮汪汪地反射著天上的明澈雲光,也反射著傻乎乎的他。
那圓眼睛一瞪,說話兇巴巴的,卻帶著些暖意:“哪個許你喊我小名的?”手也叉到了腰上:“死沒出息!”
楊寄眼看那圓眼睛裡的霧光濃重起來,漸漸凝成了水色,又漸漸聚成眼角邊一點晶瑩的露水,他著慌了,伸手想去拭:“阿圓!阿圓!是我不對,但我其實是想著……”
“得了!”她撇臉躲開他髒兮兮的手,帶著認命的語氣,卻又是昂揚的聲氣兒,“你呀,狗改不了吃_屎。我也不指望你了。咱們——”她似若有情,手指絞著衣襟,然後絕然地從貼身的衣服裡拿出一個油紙包:“拿著,頂幾天餓。找個正經活計乾乾,橫豎填得飽肚子。咱們……緣分怕是盡了……”她眼圈紅著,瞥了瞥楊寄,低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