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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賭局裡就是賭樗蒱:那是一種賭具,用的是五顆兩頭尖銳、身子扁平、銀杏果似的木頭骰子,雙面分別漆著黑白兩色,擲在用崑山搖木做的“杯”中,黑色白色會有不同的組合方式,被稱為“採”。最好的“採”是全黑,被稱為“盧”;其次的是四黑一白,被稱為“雉”。賭博的人按所擲採數,執棋子在棋盤上行棋,兩方的棋子相互追逐,可以把對方踢下棋盤。這種賭博既鬥手氣,又鬥謀略,時人都愛玩。常見三五成群湊在一起,捶桌子敲板凳的大喊著“盧”“雉”,期待著那五塊木頭骰子給自己帶來行棋的先機和好運,被稱為“呼盧喝雉”。

他楊寄一向是個中好手:呼盧喝雉其實是假的,氣氛而已,但可以辨著聲兒判斷骰子哪面著地,能拿捏個十之八九不出岔子;他在棋盤上又會用心,前進後退不貪不嗔,人都說有將帥風度。確實能做到贏多輸少。

可是,那又怎麼樣?

李家這局,簡直就是鴻門宴,自己明明看到莊家和幾個人在使眼色,偏偏自己太自負,見贏得順風順水,想著娶阿圓的聘禮就快要湊齊活了,心裡那個美。得!貪慾一上來,腦子就稀糊了,連著幾回擲樗蒱的五木都只得了最下的“雜採”。越是這樣,越是急紅了眼,一來二去,不僅把自己好容易賭贏的銅錢全輸光了,還把自己安身立命的破爛屋子也賠上了。

當時,楊寄的俊臉都扭曲了,一捋袖子露出一條修長白皙的胳膊,惡狠狠說:“我賭這條胳膊!”

李鬼頭冷笑道:“輸給我的話,能吃麼?”

猶記得當時的天空灰濛濛的,楊寄跌跌撞撞走在秣陵縣城的青石道路上,路旁是淮水的支流,平靜無波,幾名婦人在河埠頭上捶打浣洗衣物,突然有個熟識的大嬸笑著對他嚷道:“阿末,沈屠戶家的阿圓還等你下聘哩,今兒手氣可好?”

楊寄想著阿圓的圓圓臉蛋兒,還有那衝著自己忽扇著長睫毛的圓圓眼睛,突然生出絕望來,從小石橋上就這麼一跳,在深可兩三丈的淮水中結束了自己庸庸碌碌的一生。

可好!再來一回!

楊寄先已經立定了心思,絕對不能再賭了!可是躺在他那吱嘎吱嘎響的破竹床上,從晌午呆到黃昏,眼見著梧桐樹的翠色都變作夕照下的金綠色了,楊寄突然又轉了念頭:自己五歲喪父,十歲喪母,沒有兄弟姐妹,在同是賭徒的舅舅家混吃混喝混到了十三歲,除了各種賭技外啥都沒學會,舅舅死後,他終於被舅母趕出家門,從此正式成了街頭的小混混。身無長技,又不願意做苦力賣命,要混飽自己個兒的肚子都難!

沈屠戶那日握著兩尺長的殺豬刀,邊“吭吭”地剁軟骨,邊沒好氣地衝自己翻白眼兒:“憑你也想娶我家阿圓?行!看在你阿父的份兒上,我也不為難你!三媒六聘,該有的我不能委屈我家囡囡,你辦得齊活,你就再來。否則——”他“噼”地一聲,狠狠把刀剁在塊裡脊上,橫眉冷對地說:“你好意思來,我也只好好意思趕了!”

楊寄又一骨碌爬起身,撅著屁股在床底下的藤箱子裡一頓找,除卻那些破衣爛衫,他只找到他阿母留下來的一對金耳璫——那是阿母臨終時留給自己未來的兒媳婦的,餘外,剩點壓箱子的錢,攏共不過百十枚,串起來都不壓手。

“媽的!”楊寄心道,“吃也吃掉了,喝也喝掉了,請王媒婆連跑路錢都抵不上,還不如去李家碰碰運氣!”他想了想上一世的情景,更加寬慰自己:“萬一老天爺垂憐,我贏了呢?到時候把亮澄澄的銅錢摔沈屠戶的案板上,看他好不好意思食言!”楊寄的臉上露出笑容,嘴角一勾的模樣若是讓外頭的小女娘們瞧見,大約又要偷眼多瞄瞄了。

他想定了,收拾起那幾個錢,又把房契塞在褡褳裡,高高興興往李鬼頭家跑去。

樗蒱是雅戲,從天子家到百姓家都愛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