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程,講得清楚明白,真實而生動,語氣中還帶著幾分得意。定陵的人我幾乎都熟悉,但不認得他,哪裡來的一位義務解說員?仔細一看,原來是三十多年前參加發掘的一位民工,模樣還記得,但忘了姓名。我不願打擾他,悄悄地走開了。三十多年前疑神疑鬼的山民,今天高高地站在廣場上對著眾多的觀眾講得繪聲繪色、頭頭是道,又是什麼使他有了這麼大的變化,前後判若兩人?噢!我突然明白,是文化,文化顯示力量了。
直接與定陵發掘有關的人講完,該輪到我自己上場了。我嘛,四十多年前的毛頭小夥子,已經退休,齒搖搖、發蒼蒼,垂垂老矣。田野跑不動,只能關在斗室中爬格子。定陵發掘之初,吳晗要求我搜集明代北京的歷史資料,“文革”前作過一部分送他過目,他被抄家,資料散失了。“文革”後重新再作,日夜不息,二百萬言已經脫稿。吳晗是我的領導、師長,生前交給我兩件事,定陵發掘他沒有看到最後完成,也沒能利用發掘報告寫出一篇文章,過早地逝去了。今天,發掘報告已經出版,還獲得兩個獎項,一箇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社會科學研究優秀成果獎;一個夏鼐考古學基金會的考古學研究優秀成果獎。《明實錄北京史料》業已完成,得此訊息,九泉有知,當可瞑目了。老師,安息吧!
寫到這裡,我感到很累,很疲乏。站起身來,直直腰、挺挺胸,推開窗子想換換空氣,扭開收音機聽聽香港迴歸的訊息,不想卻傳來北京地區天氣預報:
明天 晴
溫度 零上2度至零下9度
風力二三級
北部山區有小雨雪
噢!明天,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年青的考古隊又該出發了,一點小雨雪擋不住他們的去路。
祖先留給我們的遺產太多了,埋藏得很深,需要他們去苦苦地尋、深深地挖。我依稀看到他們的身影又在淒冷的荒野上一步一步地探索、尋覓,一鏟一鏟地發掘。他們肩上的擔子夠重的。祝他們成功。
一九九六年冬,於北京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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