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露盯著顏照影凝視了片刻,顏照影便覺得有些不適。
顏照影想了想,對林寒露說:“我先閉上眼睡一會兒,到地方再叫我,你比我睡得更少,要不也睡一會兒吧。”
林寒露道:“我現在睡不著,一會兒再說吧。”
顏照影便將從手邊的小櫃子裡抽出一條午睡毯,裹起來背對著林寒露半躺下了。
林寒露乍然流露出的一絲情意,讓顏照影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厭煩了和林寒露的關係,不僅僅是厭煩林寒露,也厭煩這段關係中的自己。
重新審視自己和這段關係,顏照影突然發覺,她一開始喜歡林寒露,是因為終於離開了顏家這樣壓抑、窒息的地方,她極度地渴望乾淨的事物和人。
她需要一個用以平靜的角落。
這個角落裡不能有顏高卓這樣的人,因為微不足道的小事打砸東西、肆意地貶低和控制別人、又謀殺了她的母親。
很長一段時間,顏照影總是睡不好覺,精神恍惚,耳邊時常出現模糊得竊竊私語,或者嘈雜的罵聲和打砸東西破碎的聲音。
找心理諮詢師沒有用,吃藥沒有用,她大把大把地掉頭髮,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整個人彷彿被抽掉了骨頭,爛成了一攤黏膩的液體,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容器支撐她支離破碎的精神。
當顏照影遇到林寒露的時候,她以為遇到了救贖。
林寒露的乾淨,彷彿明月入懷,提供給了她難得的安寧。
一切舊的人和事物都沒辦法讓她平靜,但林寒露給了她最渴望的感覺。
顏照影迫切地去追尋林寒露的步伐和身影,用林寒露來填補自己被抽掉的骨頭。
後面漫長的時間裡,顏照影才明白了一個道理。
她在家庭中受到的創傷,是不能靠戀愛的親密關係來填補的,一個人的精神是不能完全寄託在另一個人身上的。
任何人的救贖都可以是愛、是時間、是某些道理,唯獨不能是具體的某個人。
是顏高卓抽掉了她的骨頭,她恐懼顏高卓無孔不入的控制慾和苛刻要求,恐懼母親歇斯底里後的溫柔和眼淚,恐懼在父母之間抉擇和徘徊。
但修補這些創傷,需要時間、自洽的感情邏輯、穩定的社交環境,而非一段戀愛關係。
尤其是這段關係本身就是一個新的創傷。
在顏照影面前,林寒露的態度永遠是闇昧不清,又若即若離,充滿了迷惑意味。
每當顏照影在這段感情中覺得身心俱疲的時候,林寒露又冷不丁地流露出一些關切和喜愛,混在她鋪天蓋地的冷漠裡,像大片大片的積雪下冒出來的新芽。
永遠冷漠,但唯獨對她扯開一角溫情,流露出令人著迷的偏愛。
促使顏照影總是心懷希望,即便撞在林寒露的冷漠上撞得頭破血流也倔強地不肯回頭。
更準確一點,也許林寒露並不是愛她,而是愛她和何喬相似的
樣貌。
重生回到三年前,顏照影才漸漸發覺前世那些她想不通的問題,答案都隱藏在時間的每一條脈絡下。
兩個人的感情,在她自以為的熱戀期時便有了直擊要害的裂縫。
也許不止是林寒露和她有問題,也有來自外界的種種因素,但顏照影已經沒有力氣再經歷一次了。
顏照影甚至產生了一種惡劣的想法——
讓林寒露也品嚐一次她經歷過的痛苦和折磨,讓林寒露在這樣若即若離忽冷忽熱的態度裡徘徊,和她一樣被折磨得身心疲憊。
隨後,顏照影打消了這個念頭。
拉倒,浪費這個時間幹什麼,再說林寒露也不會喜歡她,更別說痛苦了。
找何喬做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