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這樣的場合,他也能察覺到烏見滸不時落過來的目光,如有實質。
目光交匯的一刻,烏見滸輕輕莞爾。
“烏宗主這種場合也走神?”容兆在神識中傳音過去。
“雲澤少君今日模樣,很不一樣。”烏見滸道。
“哪裡不一樣?”容兆平靜問。
烏見滸只是笑,沒有作答。
一定要說,大概第一回見他這樣以代宗主之名行事,立於人前時,愈顯得高不能攀、凜然不可欺。惡劣如烏見滸,卻更想狠狠折下他這朵高嶺之花,放肆褻玩。
“烏見滸,”容兆似已看穿他,“收起你那些下流心思,小心褻瀆天道。”
烏見滸沉聲笑:“你知我在想什麼?”
“總不會是正經東西。”
“好吧,是我的錯,”烏見滸笑了一陣,見好就收,“那就說正經的,容兆,你有沒有聽過,傳說中的通天成神路就在這九霄天山上。”
容兆稍微意外,望過去,烏見滸的神色並不似說笑。
“……傳聞之事,不過無稽之談,從未聽過有誰人真正尋得通天路立地成神了。”
“那倒不見得,數千年前那位戰神便是棄了通天路,最終隕落人間。”烏見滸慢聲道。
容兆斂眸,烏見滸果然知道——就不知是他也看過那本《戰神錄》,還是他在幻境中得了那位戰神的記憶,因而知曉更多自己不清楚之事。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烏見滸隨口說著,“通天成神路,人人嚮往,確實有意思。”
容兆皺眉。
“烏宗主也信這些?”
“為何不信?我本凡夫俗子,如何不向往立地成神?”他道。
容兆卻問:“成神了,然後呢?”
烏見滸啞然一瞬,竟似被問住了。
“容兆,你這人,嘴裡從來吐不出幾句好聽的話。”半晌,他無奈失笑。
“是不比你。”
容兆不再多言,上前一步,送本宗祭品入天火,以靈力祭之。
烏見滸定定看去,風火漫天背後,是容兆沉靜面龐,熾焰映亮他濃郁如墨的黑瞳。
那是萬丈紅塵裡唯一的一抹亮色。
日暮時分,回到住所,容兆將門中事務交代下去,揮退眾人,坐下才喘口氣,妖僕進來報:“公子,灝瀾劍宗來人求見。”
他喝了口茶:“讓人進來。”
來的是烏見滸身邊侍從,恭敬與他見禮:“雲澤少君,我們宗主請您前去喝酒。”
容兆垂著眼,漫不經心地問:“他還說了什麼?”
來人深垂首,低下聲音:“他還說,您要是不去,他便親自來將您扛過去。”
話音落下,屋中有一瞬間落葉可聞。
須臾,眾妖僕聞得一聲輕笑,便見容兆起身,吩咐他們:“幫我更衣。”
暮色更濃時,晚霞燒紅半邊天幕。
烏見滸於院中桃樹下舞劍,袍袖翻飛,劍意帶起夜風颯颯。雖是夏日,因在這北地天涼,猶有桃花盛開,暗香浮動,於劍意中瀰漫。
容兆進門,駐足廊下看了片刻,劍陣中那人回身,含笑眼眸落向他。
無聲對視,他一步步走上前,被那似水蔓延開的無邊劍意納入其中,徑直走向那個人。
近在咫尺時,烏見滸伸手攬他入懷,胸膛貼上後背,帶他一同釋劍。貼緊的手臂同時在半空劃出弧度,兩股劍意合而為一,如波掃出,百鍊剛與繞指柔,盡在這一劍之間。
被劍意震盪,滿樹桃花粉瓣簌簌而下。
劍意止,劍勢收。
點墨與雲澤劍刃相貼,錚錚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