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窒息而表情猙獰,四肢扭曲,哪怕腐朽殆盡,死前一刻的驚恐依然蝕刻在面孔上,無論經過多少年,都永遠不能抹去。
寶珠能夠僥倖存活,只是因為地宮封閉不久,還有些新鮮空氣殘留。倘若他還有足夠的時間,耐心等上幾個月再去盜掘,能見到的就是她的遺體了。無論生前有什麼清幽香氣,只會化作腐爛屍臭。
此間種種兇險,他不想詳述,低低地道:“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快睡吧。”
破舊的棺木再次陷入應有的寂靜。
寶珠本以為荒廢的翠微寺就是她平生所經歷過最差勁的住處了,然而人生境遇的滑落是沒有底線的,夜宿在鬧鬼的凶宅之中,跟睡在棺材裡的人臥談,將來就算敘述給兄長和弟弟聽,他們也未必會相信吧。
她只能安慰自己,起碼這是大戶人家的正堂,比旅店那令人作嘔的通鋪要寬敞清爽。
一豆燭光上下躍動,根本睡不安穩。
寶珠一會兒覺得夜風拂過房簷上的草,似乎有妖物在上面爬;一會兒聽見朽爛的窗戶吱呀作響,像是有鬼怪向室內窺探;燭火跳動,就像鬼影跳來跳去。風吹草動都讓她浮想聯翩,毛骨悚然。
“喂,你睡著了嗎?”她用極小的聲音問了一句。
棺木裡悄無聲息。寶珠偷偷爬起來瞧一眼棺材內,見韋訓側身蜷臥,紋絲不動,她心下稍安。
一更之後,蠟燭燃盡了。瘦驢在黑暗中緩緩嚼著豆餅,是她能聽見的唯一活物響動。
連借宿的客人都見不到天明……
雖然是村漢之言,但那些話反覆在腦海中迴盪。半夢半醒之間,她忍不住回想起宮中流傳的冷宮棄妃以生魂害人等種種傳說。黑暗中,各種幽暗詭異的景象如同走馬燈般紛至沓來,分不清究竟是幻覺還是夢境。
不知躺了多久,寶珠忽然聽到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發出幽微哀嘆:哎……
她以為自己神經緊張聽錯了,又或是把夢中的事情帶入了現實。她豎起耳朵,凝神靜聽,庭院深處再次傳來一聲哀嘆。院中的荒草在月光下搖曳,不知是風的作用還是別的原因。
寶珠全身毛髮聳立,手臂環繞膝蓋,蜷縮在稻草堆裡一動不敢動。
庭院的荒草簌簌有聲,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潛伏。
那發出哀嘆的東西似乎正在逐漸靠近正堂,寶珠猶如墜入冰水之中,心臟突突直跳。突然,頭頂的房樑上傳來一聲淒厲貓叫,她被嚇得差點哭出聲,往稻草裡使勁藏了藏,秸稈扎得臉上面板生疼。
行李裡還有備用的蠟燭,但她無論如何都不想鑽出去拿。
樑上那聲貓叫後,庭院裡的動靜平息了片刻。
寶珠屏住呼吸,想要出聲叫醒韋訓,又怕被鬼物聽見了聲音,急得淚盈滿眶。正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草叢中的那個東西又動了。
“好恨呀,我好恨呀……”
隨著聲音緩緩移動,那東西逐漸靠近正堂,似乎是要攀著圍廊進入堂中了。樑上的東西又發出一聲威嚇的凌厲叫聲,像是要撲上去撕咬獵物的猞猁。
這兩個模糊不清的東西一上一下,在黑暗中互相對峙,寶珠嚇得頭皮發麻,渾身瑟瑟發抖。但不知為什麼,韋訓睡得極死,沒有任何反應。
兩個鬼物鬧了片刻,她在崩潰邊緣徘徊,淚珠簌簌而落,一會兒想就這麼光著腳衝出大宅去曠野中露宿,一會兒又想把自己拖到如此境地的韋訓狠狠抽上幾鞭。
終於忍無可忍,懼極而怒,少女一躍而起,左手抄起身邊的角弓,右手抽出一把羽箭,開弓搭箭,先衝著頭頂樑上嗖嗖嗖速射三發,又衝著院子裡發出聲響的地方射了三發。
“滾!都給我滾!”
一聲帶著哭腔的暴喝,六發箭矢全部出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