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衙役們從縣衙大堂前的院落裡發現了保朗無頭的屍身。
吳致遠嗟嘆一聲,知道自己此生的仕途到此為止了。不僅丟了節度使獻給天子的夜明珠,還讓特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殺害,民間各種詭異傳聞沸沸揚揚不可阻擋,連自己手下的差人們都極其牴觸繼續查案。
斬蛇奪珠的保朗先是發瘋砍人,隨後又變作一具無頭屍體,萬目睽睽之下,白蛇化龍現身,鬼神參與其中,凡人哪有本事追究?
保朗的頭顱很快被人發現了,就放在丟失了夜明珠的蓮華寺佛塔第七層。
韋陀菩薩金剛怒目,他那無堅不摧、能斬斷人間所有煩惱的金剛降魔杵插在人頭之上,如同是菩薩親自斬殺的一般。死者扭曲的面容與菩薩腳底下踩著的青鬼並列,保朗生前的一切執念、貪慾與魔障就此煙消雲散,再也不能重來。
這顆首級憑空出現之時,多寶塔內部仍然是重重封鎖的密室狀態。案件到此,也再沒有什麼查下去的必要。
至於悄悄消失的楊氏父女,他們倆不來找自己麻煩已經是不可思議的幸運,再不敢去追究了。
城門重新開放,困在下圭城的各色人等終於能夠自由來往,白蛇報冤的故事將跟隨他們腳步傳遍四方。常州工匠們啟程繼續西行,去為尊貴無比的萬壽公主的身後事忙碌。
至於萬壽公主本人,正忙忙碌碌地準備上路東去,可左翻右找,就是找不到從吳致遠家帶出來的脂粉眉黛,不禁大是疑惑。
她隔著窗戶詢問準備鞍轡行李的韋訓和十三郎:“你們倆看見我化妝的脂粉沒有?”
十三郎迷茫地搖頭,韋訓眼神清澈無辜,說:“我不認得那些瓶瓶罐罐。”
寶珠心想這話倒是在理,難道從縣衙出逃的時候,根本忘記帶出來了?
詢問未果,她轉身繼續翻找,韋訓低下頭繼續準備鞍轡,唇邊露出一絲狡黠笑容。
他心想這姑娘天天擁被賴床不起,不催個三五八遍都不肯出門,要是每天再化一兩個時辰的妝,那也不必趕路了。
至於她拿著胭脂往臉上塗個猙獰的假傷口,又或是擦紅嘴唇宣稱要去擺佈陌生男人之類,他未曾見過此等可怖的道具,深受折磨,實在不堪忍受,昨天夜裡趁她睡沉了潛入房間悄悄偷出來,一股腦都扔到灌木叢裡去了。
出發之前,楊行簡特意買了一輛兩輪牛車,車篷四周設有帷幔,外觀樸素,裡面鋪上錦褥,以備寶珠路上累了歇息。只是縣城地方小,沒能為她買到合適的婢女,覺得虧欠了公主,喋喋不休地不停唸叨。
韋訓聽煩了,直言道:“她文武兼備,能破案也能手刃羅成業,完全能照顧好自己,用不著什麼婢女。”
楊行簡一聽這話,大嘆其氣,心想毛頭小子果然天真,說:“你根本就不懂老夫說的什麼。”
此時寶珠快步從客棧裡走出來,低頭翻找已經裝在驢背上的行李,背轉過身,韋楊兩人啞然失語,全都愣住了。
身為貴主,從生下來就錦衣玉食奴環婢繞,寶珠雖然弓馬嫻熟、武德充沛,但日常梳頭穿衣的自理本事卻非常稀鬆平常,結構簡單的胡服還能穿得體面,這層層疊疊的襦裙就不太能對付,又沒有鏡子照看,慌慌張張地出門,背後一角裙邊掖在裡面也沒察覺,轉過身就能看到她的褻褲露在外面。
老楊回頭瞪了一眼韋訓,攤開手,意思是:懂了嗎?
楊行簡歷練老成,並不慌張,左右張望打算找個路過的婦人去提醒寶珠,韋訓已經快步徑直走過去,楊行簡愕然失色,壓著嗓子喊:“不行!你不能直接跟她講!”但已經阻攔不及。
韋訓走到寶珠身側,指著驢背上懸掛的行李說:“我剛看見有個毛蟲掉進你的箭囊裡去了。”
寶珠最怕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