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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難生活

鳳徵一直想不明白姥姥為什麼帶著他們離開沅泮,而爹爹阿媽弟弟妹妹不一起。她常常想,如果沒有離開,阿叔是不是不會死;就算留在沅泮有危險,但大家在一起,哪怕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想不明白,就不想。因為現實也沒空再讓她想。

她不確切知道姥姥手裡還攥著多少錢,但隨著處境的一路變化大概有數,先是住旅店,而後租了一套小屋子,幾個月後,搬到大雜院,姥姥開始幫人洗衣裳。

姐弟倆從頭到尾沒有抱怨半句,隨遇而安,而且不約而同地,在姥姥面前,他們對過往的一切閉口不再提。

大雜院是一種五六戶人家雜租在一處的場所,從金陵西區再往西,一路牽牽連連的木板支的門樓,幾條土巷,巷子兩邊全是蘆棚。每每遠地裡瞅見蘆棚前掛的許多紅紅綠綠的衣服,對著一條大寬溝,溝裡一起黑泥漿,流著暗綠色的水,臭氣燻人,鳳徵就慶幸姥姥還好沒退到那裡。

約略大雜院已經接近底線了。

垃圾亂堆,一股難以描述的氣味使成千成百的蒼蠅嗡嗡盤旋和時不時瞥見的肥大的老鼠亂竄,往往引得路人掩鼻而過;茅房和水公用,大雜院裡人多,單單北屋一戶就生了六個娃,所有人加起來近二十口,而只有一隻鹹水井可用,光解決每天一大早洗臉刷牙就頗費周章,偏不規規矩矩排隊,誰搶到了算誰,姐弟倆接連三天見識了“盛況”,終於決定提前一個晚上用臉盆、水壺等把水盛滿,才算解決;木板釘成的簡陋茅房也是一樣,如果不用幾個夜壺,是沒有辦法解決這樣多人的如廁問題的;洗澡更不要談,每次只有用姥姥搓衣服的木盆拖進小小廚房裡,簾子放下,一個人在外面守著,然後用銅壺倒進冷熱水衝勻,人坐到裡面匆匆搓兩下,不敢多用胰子。

屋裡呢,姥姥最先沒有久居之念,除了必需品外,一概能省則省,就算必需品,也是買一些次的。又因正值夏天,所以統共只有兩張竹桌子,一張在外面作餐桌,一張在裡面堆放東西,加上四把凳子;兩張竹床,一張姥姥跟鳳徵睡,一張鶴徵睡。以前家裡的紅木櫃子太師椅、八仙桌子垂柱床,想也不要想。

鳳徵和鶴徵從不遠的一家賣菸酒雜貨店後頭撿回不少空木框子,一個個堆起來,粗粗釘幾顆釘子固定,搭成一個簡易木架。上面用紙皮或薄木板墊著,就可以放一些東西,兼且成為外房中一個小小的隔間,姥姥對著他們的作品,報以一笑。

金陵的夏天,悶熱異常,鳳徵他們這屋子當西曬,到了下午如火爐般悶熱,晚上就寢時,竹床上的竹片都是熱的,用涼水擦幾次都不管用。鳳徵帶著鶴徵在周圍四處轉的時候想到一個簡單的辦法,就是等西區大市場裡的魚販把魚賣光時,腆著臉皮借幾塊冰魚的便宜大冰磚回家,敲成大小不等的冰塊放進臉盆,擺在竹床上來回移動個把小時,待竹床冰涼一些後,剩下的冰塊放在房中間,讓它慢慢融化,晚上果然比較好睡些——姥姥誇鳳徵,鳳徵笑著說少不了小貓的功勞,因為借冰塊的這家生意特別好,有一次幾斤幾兩給多少錢找多少錢的時候忙中出錯,主顧發生糾紛,是鶴徵隨口說出了正確數字,讓大家心服口服,因而才有了搭訕的機會——姥姥聽了,把他們兩個一手一個摟在懷裡,“我的好孩子。”

現在再來介紹一下院子的情況,院子的主人本身不住這裡,只每月派一個姓伍的帳房過來收房錢。北邊三間房子全被一戶租了,就是有六個娃的那家,他們有單獨一個廚房,丈夫是個賣菜的;東廂房一個挑夫,一個賣瓜子花生陳皮梅零碎兒的;西邊在鳳徵他們搬來之先,住著一對中年夫婦帶著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母親拉三絃,女兒唱大鼓書,每天到西區市集去賣藝,掙幾百個銅子兒。南邊是進門,單住了一個老頭兒,挑糞為生,日日推著車去收水肥,黝黑乾瘦,每次他推車出現,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