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梁老先生託託眼鏡:“我認為所有人裡,你是最有希望的。”
有背《聖經》的時間我還不如從圖書館多借兩本書。鳳徵心想,道:“家裡事情比較多——”
“你就不想見見專員夫人?”梁老先生道:“你要知道,在那種場合,如能給夫人留下好印象,對於所有上聖約翰的學生來說,就算沒有浪費。”
“但我家裡並不需要——呃,我還不到——”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還是認為這是一個機會。孩子,讀再多書,以後終究要到社會上去的,從現在起抓住每一個機會,多認識一些人,將來不論對你找差事或者幹別的什麼,不敢保證說一定有用,但有時候說不定會起意想不到的作用。”
鳳徵猶疑著:“……是嗎?”
“相信我,”梁老先生從桌子後站起來,慈藹的拍拍她的肩:“你既然在這個環境裡,就算有些事情不怎麼好——讀過《哥倫布傳》嗎?”
鳳徵搖頭。
“一個少年人,不怕不去奮鬥,就怕不能忍耐。為什麼呢,因為奮鬥而不能忍耐,偶然失敗,就不能再起了。好好想想,去吧。”
鶴徵回家的路上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鳳徵有沒有參加資格預選賽。
鳳徵問:“你參加了?”
“我不用參加。”
“嗯?”
鶴徵笑笑的:“因為我是唱詩班的呀,姐姐上次三校聯誼會沒去,不知道我們表現得可好了,所以聖公會指定這次聖餐開頭的唱詩由我們學校來唱。”
“是嗎,原來如此。”
“所以姐姐你這次一定要去啊,上次沒去,我一個人一點意思都沒有。”
“去了有什麼意思嗎?”
“姐姐~~~”
“好好好,我去,而且一定努力取得資格!”鳳徵想梁老先生的話,“從今天開始,加油吧!”
鳳徵是不下決心則已,下了就百折不撓。聖經太重,她開始隨時隨地撕一小條報紙或廢紙記著某某章某某節,這條記完了抄下條,有時一天下來回到家滿口袋裡都是小字條;鶴徵也幫著她記,幾乎看一遍小紙條他就能記住,鳳徵戲言說咱倆這麼像到時乾脆你冒充我的名字幫我去考得了。
能完整背誦的時間多在晚上,祖孫三人共用一盞煤油燈,姥姥縫補東西打鞋底,姐弟倆做作業。天氣是越來越冷了,有時晚上颳起北風,嗚!嗚!撲著窗戶咕咕作響。窗子是用報紙糊起來的,吹破過兩次,重重疊疊補貼上了許多大小方圓的第二層。為了添暖,煤爐子提到屋內來了,在上面照例添一把吊壺,以便隨時有熱水,壺嘴裡若斷若續地向外冒著熱氣,有時水開,裡頭便咕嚕叮鈴的響,是這寂靜的夜裡唯一的伴奏。
桌子靠牆,鳳徵坐桌子的西面,鶴徵在她對面,姥姥在中間。通常鳳徵在學校裡把作業先做完,接著抱住圖書館借來的書看,現在變作背書;鶴徵雖然在學校沒時間做,但他完成作業的速度非常快,讓那些常為作業頭疼的同學看見,一定驚為神人;姥姥計劃著無論如何給兩姐弟置上一件大棉襖,因此最近接了很多活,腳底下放了一隻藤製的圓筐子,筐子口上繞了一圈藍色板帶,筐子裡擁著一堆破舊的黑棉襖——一看都是下等階層的,賺不了幾個銅子兒,但她還是努力的去做。
到底人上了年紀,白天又忙活一天,姥姥常常做著做著就揉眼。鳳徵是最體諒老人家的,如今晚上的時間拖得比往常久,姥姥又跟著他們每天要起那麼早,如何受得了?聯想到姥姥的辛苦,就連打兩個呵欠,笑道:“天不早了,我們都去睡罷。”說畢,將鉛筆紙張都撿起,馬上就去睡覺。
姥姥還要假裝沒事,其實她眼睛早不濟事了,每夜陪著,是覺得丟著兩個孫子在外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