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細薇在房中枯坐,既不敢出門,也不敢出聲,連店夥計敲門給她送水送飯,都能讓她心驚。
察覺到白玉薔走後,她原本有那麼一瞬間,感覺自己可以鬆一口氣了,但旋即就意識到一件事,眼下院中無事發生,那麼就沒有其它人和事可以來削弱她的存在感。蘇令瑜認出自己了,她一定會想辦法收拾自己的。
如果是以前,蘇細薇可以說自己不怕蘇令瑜,但她猛然意識到,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曾經在家中,她有阿耶給自己撐腰,蘇令瑜也不過是個除了嫡長身份之外一無所有的人,阿耶不在家的時候蘇細薇或許吃點虧,但只要阿耶在,蘇細薇誰也不怕。
可是現在,蘇細薇才是真正的一無所有,蘇令瑜卻偷天換日有了官身,並且跟…白玉薔,竟也似交情頗好。蘇細薇後悔自己試圖為她隱瞞身份了,拖一個墊背的總比自己一個人死要好,可是,她也根本就不想死。
況且她真的有辦法拖著蘇令瑜一起死嗎?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蘇令瑜的手段,她這個嫡姐的計謀、其卑鄙無恥的程度,蘇細薇從小就知道自己如果沒有阿耶撐腰絕對玩不過她。眼下落到這個地步,自己只怕生死都是她一念之間。
或許、或許蘇令瑜可以放她一馬呢?蘇細薇恍惚地想。
如果自己伏低做小一些,讓她消消氣,或許就沒事了吧?蘇令瑜這個人,無非就是喜歡高高在上,看別人拿她沒一點辦法的樣子,蘇細薇想,她只要甘願做個手下敗將,蘇令瑜說不定真的會放過她。
可是她回憶過往種種,又心驚肉跳。
蘇家是個很混亂的地方。蘇細薇在進家門的第一天就知道。
那時候她還是個鄉下丫頭,用蘇令瑜的生母、她的嫡母的話來說,那就是“跟個野人似的”,衣服破破爛爛,頭髮是髒的,一雙手用水洗得很乾淨也還是透著說不出的焦黃。因為常年吃不飽飯,整個人枯瘦得像個猴崽子。
除了一腔貪婪和潑辣,她什麼也沒有。
她也不覺得貪婪和潑辣是不好的東西,她一生至今得到的一切,都源自這兩種品質。這是她的長項,她很珍惜。
然而這兩樣長項,卻給她埋下了今時今日惴惴不安的禍根——她從蘇令瑜身邊掠奪走太多東西了,她真的不確定蘇令瑜是否能有放過她的氣量。
蘇細薇很惶惑地想起第一次見到蘇令瑜的情景。那時候正入夏,蟬噪成浪,但因為頭一天剛好下過雨,是以還不算很熱,被雨水洗過一遭的陽光非常澄澈地佈下。蘇細薇那時候還不叫蘇細薇,她出身貧寒的生母因為把她生在了小滿那一天,便給她取名蘇小滿。
蘇小滿從小聽著怨言和夢話長大,這兩種話幾乎都出自同一個人,她的親孃一邊怨恨她不是個兒子,無法讓主家動心把她接回去,一邊又不切實際地憧憬著有朝一日那個男人大發慈悲把她娘倆接回家以後,會有怎樣的榮華富貴。
她娘到底是沒等到那時候,便忍無可忍地跟其他男人走了。蘇小滿被一個人留在外婆家,本以為一切都到此為止,她徹底被人拋棄,卻在這種時刻,忽然被自己以為是夢中才會見到的生身父親接回了家。
親眼見到的,是她即便曾經夢中描繪千萬遍,也都還是描繪不出的富貴滿堂。站在蘇家門前,仰頭看著高高匾額的那一刻,她就打定主意:她這輩子,哪怕是死,也只能死在這樣的地方。她絕對絕對,不要被打回原形。
馬車轆轆。便在此時,她見到了蘇令瑜。
那時候蘇令瑜已經有十二三歲了,初有少女模樣,雖然比起後來的蘇細薇,她算不上多數人眼裡的美人,卻是少有的在豆蔻梢頭年紀就出落得神清骨秀的那一類人,身形挺拔似竹,比當時的蘇小滿高了不少。白得發光,一身的錦衣羅裙,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