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感覺到的柔和,只是因為他的眼神裡,已經沒了凌厲而已。
而我的“溫暖”感覺,只不過是因為在冰天雪地裡待久了,忽然被挪到了常溫下的一種錯覺而已。
“爸。”
我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可他卻並未回應我的呼喚,只是繼續用那雙空洞的眼神,靜靜地“注視”著我。
當我想要仔細的端詳他時,卻發現他的臉被一團黑氣籠罩著。
即便如此,我還是看見了,他的左臉上,從顴骨至下巴處,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孔洞。
雖然,在我的印象中,爸爸的面板一直就不怎麼光滑。
但這些孔洞,卻明顯都是新的,是類似於傷疤一樣的東西。
於是,我伸出手去,試圖觸碰一下那些“傷孔”,關心地問道:“爸,你的臉是咋弄的?”
他的身子微微向後一仰,躲開了我的觸碰。
當我想要再度追問些什麼的時候,我便自我的第二重夢境裡醒來了。
這次醒來後,我發現我還是在那個土炕的正中央躺著。
但與第一次“醒來”不同的是,現在的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
我知道,大人們都去殯儀館,忙活爸爸的喪事去了。
因為明天,他就要出殯了。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我只是做了“一”場夢而已。
就算那夢裡的感覺,再怎樣真實,也只是夢而已。
我已經記不得,我的爸爸是在死後的第幾天,才出的殯了。
我只記得,在他出殯的前一天,也就是我做夢的那一天,我的字典裡,才第一次有了“出殯”這個詞。
從那些夢裡醒來後,我便第一時間去到了爺爺家門前的那條街道上,沿著剛剛的夢境裡,爸爸回來看我時的足跡,失魂落魄地走了起來。
同時,還在心中努力地回味著,剛在夢裡與他相處時的感覺。
此刻的我,明明是真的睡醒了,卻反而陷入到了某種渾渾噩噩之中。
全無意識的,行走在大街上的我,會在路過的每戶人家門口,停留片刻。
還會在遇到每個商店時,向裡邊張望一陣。
我不記得,自己當時究竟在尋找著什麼。
應該是在期盼著,一個永遠不會出現的身影,可以就那麼忽然地出現了吧。
一如無數個昨日裡那般,忽然消失的他,總會忽然的出現。
無知的我,還不知道“出殯”到底意是啥意思。
只是本能地覺得,這兩個字,十分的新鮮。
打小起,我就特別喜歡賣弄學問。
好不容易學會了一個,聽起來很酷的新詞。
我自然是要賣弄一番的。
於是,當我在那些人家,或商店前徘徊時,總會逮到機會,對與我攀談的每個人,“驕傲”地說上一句:“我爸明天就出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