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桌案上,擱手的地方,都被他磨得有些凹了。
桌案後的屏風,是用塊巨大的黑木所做,隔擋著前方的層架與桌案,跟後面的睡榻。
輕輕的,她坐在睡榻上。
以往有關靖在,她的注意力,就全在他身上。現在,他不在這兒,她才注意到,這裡有多麼陰暗。
睡榻旁的牆上,有塊厚重的布簾,她好奇的去掀,卻看見畫在牆上的圖。雖然,這裡不夠亮,但是她還是能辨認得出來,那是在她近日夢中,反覆出現的大地圖。
她把布簾掀得更開。
寰宇天下
牆邊,是四個大字。
湊近一看,沉香發現,牆上的地圖,跟羊皮上繪製的又不太一樣。這幅地圖更複雜、更細密,標註的筆跡更是她已經熟悉了的。
震驚,湧上心頭。
關靖還做了多少事?
她仰起頭來,看著那張比人還高,此睡榻還要更寬的地圖,久久無法動彈。
就連休息的時候,他也要看著這張圖嗎?
白嫩的小手微顫,緩緩撫著牆上的山川、大海、國境,還有他寫下的一字一句。
關靖究竟是,把自己放到了什麼樣的位置?把自己逼到了什麼樣的地方啊?竟連休憩的時候,也要時時提醒自己嗎?
視線,驀地模糊起來,她眨著淚眼,搜尋著某座城。但是,地圖太大了,她找不到。
景城。
那六千七百九十三條人命。
雖然地圖上看不到,但是,關靖肯定還記得吧?他是不是記得每一條,他奪走的人命?
屠城的時候,他是親眼看著的,雙眼眨也不眨。那時,她還覺得他狠心,現在才知道,他就是要看著。他不是不眨眼,他是不能眨眼,他要記著,記著他所奪走的人命,記著逼迫自己。
我做我該做的事,擔我該擔的。
恐怕不管再過多少年,他依然不會忘記。
為了那些人命、為了關靖,她的淚水,落得更多。好奇怪,以往,她不是這麼容易落淚的。
驀地,她忽然聽見,書房的門被開啟的聲音。她坐在陰暗的角落,狼狽的快快伸手,胡亂擦掉臉上的淚。
「中堂大人,多日不見,您氣色似乎好轉許多啊!」不是關靖的聲音。這個聲音,蒼老得多,語調和藹。
「全是託賈大人您的福,不是嗎?」她聽見關靖回答。
透過書架的縫隙,她傾身上前,仔細一看。
「中堂大人,您客氣了。」一個身穿官服的老人,就跟在關靖身旁,初看是慈眉善目,再看卻是皮笑肉不笑。
不過,關靖臉上的笑,更是虛假得不遑多讓,冷得讓人想起臘月寒風。
「賈大人,您今日特別前來,說有要事必須私下商談,不知道是什麼要事?」
「是這樣的,中堂大人,不知道您是否記得,今日早朝的時候,工部林大人上書要擴建皇居的事情?」
「記得。」
「事實上,這事呢……」
「賈大人,皇居已經足夠使用,我不認為需要再擴建。」
「中堂大人,話不是這麼說,現今皇居都是先皇時建築,多已老舊……」
舊?
沉香總算親眼見識到,傳聞中的賈欣,睜眼說瞎話的絕活兒。
皇居可是南國前任皇帝,逝世前一年才剛興建的,這不過才幾年光景,皇居的明黃色琉璃瓦,還亮得距離鳳城之外百里,都覺得刺眼了,哪裡稱得上舊了?
久歷官場的關靖,只是輕描淡寫的回答:「能用百年的廳堂,可多得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