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帶來的訊息的確不止三間別墅。
卻也不是個好訊息。
王國寶、王忱、王恭、殷仲堪四人,四下聯絡各地士族,朝中重臣。
以擁兵自重為名,一同上表彈劾謝安,迫使陳郡謝氏,讓出豫州兵權。
“梁州刺史朱序,轉任豫州刺史。至於叔父,解除太尉一職,升為太子太保。”
朱序,早年跟隨桓溫,東征西討將近二十年,可以說是一員大將。
沒有他相助,還真不能如此順利,擊退百萬秦軍,
可他是桓家的親信。
風水輪流轉,這次又該由譙國桓氏擔任北伐主力了。
從司馬睿在建康登基稱帝。
南遷士族,本地士族,司馬宗室,寒門流民。
四股力量在朝堂上,明爭暗鬥。
以琅琊王氏為首的南遷士族,藉助扶持皇權來爭取政治地位。
以吳郡顧氏為首的本地士族,藉助扶持皇權來保障自身利益。
司馬宗室,藉助扶持皇權來攫取權力。
寒門流民,藉助扶持皇權來維持生存。
皇權就建立在這四股力量之間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上。
自從祖逖擔任豫州刺史以來。
范陽祖氏、潁川庾氏、陳郡袁氏、陳郡謝氏、譙國桓氏。
經由幾家,共同經營的豫州,完全有條件成為北伐的根基。
現在要把和陳郡謝氏關係親密的桓伊,換成和譙國桓氏親近的朱序。
司馬宗室的態度非常明顯。
陳郡謝氏趁早打消北伐的念頭,安安穩穩做個富家翁算了。
太原王氏出面,配合打壓,也情有可原。
幷州太原,苦寒之地,又面臨著內遷部族的騷擾,他們本來就不願意回去。
在江南,有著更舒適的居住環境。
還有僑寄法,可以免除這些南遷士族的賦稅。
就算跟本地士族在土地問題上爭得頭破血流,他們也願意繼續留在江南。
至於陳郡殷氏,出面的理由更為充分。
因為他們算是北伐的受害者。
自從殷浩因為北伐失敗,遭到桓溫的彈劾,被廢為庶人。
他們做不到的事,也不希望其他士族能做到。
陳郡殷氏就開始堅定反對北伐。
當然上表彈劾殷浩的桓溫也好不到哪去。
三次北伐,沒有一次全勝,都是狼狽而歸。
從祖逖北伐開始,豫州就好像一個詛咒,凡是從這裡開始的北伐,全都失敗了。
就像陳郡謝氏靠著打壓譙國桓氏進而成為江左第一高門,南遷士族都想著藉著打壓陳郡謝氏上位。
原本以為只要辭讓了封賞,就能躲過一劫。
現在看來,是低估了整個朝廷對謝家的戒備和敵意。
由褚蒜子臨朝聽政而迅速崛起陳郡謝氏。
看來也最終要隨著司馬曜的親政而落幕。
要退也要退得從容不迫,那才稱得上第一高門。
謝安盯著棋盤,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既然要棄子,老夫上表請辭,回會稽郡東山隱居。保全謝氏宗族為上。”
學祖逖,擊楫中流,謝安不是沒想過。
要是他能年輕三十歲,他就再賭一次。
即便最後憂憤而死,至少能得一個青史留名。
可他已經年逾六旬,又作為謝家的族長。
揹負著一大家子人,他輸不起。
學桓溫,不能流芳後世,那就遺臭萬載,把持朝政,獨攬大權。
他又沒那麼大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