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簡陽前往氮肥廠前,何主任已悄然踏上前往高江鎮的早班車。
他一手提黑色皮包,一手端熱粥,油條早已在上車前被他踏實塞進肚中。手裡的粥因太燙,只能邊吹邊小口啜飲。
縣城至高江鎮的私人承包中巴,在乘客們連番催促下,有人甚至威脅不下車,司機無奈嘆氣,啟動汽車,以蝸牛般速度緩緩駛離車站。
售票的中年婦女一手抓車窗,半身探出,大聲吆喝:“哎!高江鎮,高江的走了啊!”又回頭叮囑司機:“還有一分鐘,慢點慢點。”
旁邊一著裝整齊、頭髮梳的光滑之人,似政府工作人員,笑道:“你該知足了,已載這麼多客。
半年前,你早班車若能有半數客,你樂得合不攏嘴!”
售票員衝他一笑,未立刻接話,先對車廂內站立乘客說:“裡面的人再往裡站站,大家趕著上班,都幫幫忙,湊合點先對付,等下就有下的了!”隨後接道:“以前都是四鄉八鄰鄉親和讀書伢子妹子乘車,哪有人這麼早趕車啊!”說完,又匆忙探頭來,招呼乘客。
另一鄉鎮幹部模樣的人對那頭髮光滑者抱怨:“蔡主任,我們天天趕早擠中巴,連來回車費都得自掏一半腰包,太難了!以前誰受過這罪……”
話音未落,就被蔡主任踢一腳,才如夢初醒,四下張望,見無熟人,才鬆口氣,對旁非重要人物目光直接忽略。
蔡主任壓低嗓音說:“你知足吧!上下班交通費,明文規定,家在該鎮境內的不補助,縣內的補助50,市內及以上的補助80,但家在市以上的,回家有次數限制。
像你我,最受照顧,最實惠。簡陽書記和王書記他們,一個月回家不得過四次,過了,非公幹,得自掏腰包。”
蔡主任從口袋掏出香菸,給旁人一支,又往後丟幾支。
見何主任似眼熟,卻無印象,多年官場經驗的他,還是客氣衝何主任點頭,遞煙示意抽菸。
見何主任擺手,便收回,給自己點上,吸一口,繼續說:“還有文化站老孔,家在縣城邊,那正好是縣城分界線,戶口屬高江,一天車票只比我們少五毛,卻全要自掏腰包。”
“嘻嘻。”旁人幸災樂禍笑道:“那他真倒黴,一個月得貼兩三百塊錢呢?”
蔡主任嘆道:“誰說不是,以前大家沒把這點錢放心上,心想堤內損失堤外補,反正雜七雜八總能想法報銷。
誰知鎮裡比我們還急,搞集資開公司,全栽進去了。
鎮裡賬目、開支,審計局全封了,連房管所小金庫也跟著全端了。
你說我們晦氣不?更絕的是,說我們賬目不清晰、管理混亂,把管賬會計調崗,美其名曰去縣局進修學習,誰不知他是被齊老頭掛冷宮了。
唉,現在外面喝口水,都得考慮怎麼報銷!”蔡主任搖頭。
他們說話聲音低,加之中巴車噪音,不注意聽真不知他們在說什麼。
但何主任恰好坐在他們後方,起初無聊,聽幾句覺得有意思,便專注起來,倒也聽了個真切。
聽到這,何主任點頭,對齊副縣長生出些許敬佩,同時覺得好笑,能把下面官油子逼得嘆氣,真不容易。
旁坐那人卻突然冒出幾句話,讓何主任一驚。
只見那人說:“蔡主任,你們實權部門還好,慘的是我們這種夾在中間、不疼不癢的角色和小人物,日子忒難過了。不過快熬到頭了,聽說周書記就要分管黨群,我趕緊跑跑,或許就挪動了。”
蔡主任也重視起來:“你聽誰說的,可靠不?”
那人說:“是我在縣委戰友說的,說龍縣長已和簡書記談過,簡書記當時沒反對。下星期就上常委會討論。”
蔡主任興奮地把菸頭狠狠吸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