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心領神會,當即調轉馬頭,向著光德坊的幽深巷弄疾馳而去。身後,不良人的腳步緊追不捨,從延壽坊一路尾隨至此,兩撥人馬一前一後,轉瞬便穿越了光德坊回字巷,遁入了崇化坊。
崇化坊與光德坊的繁華截然不同,民居稀疏,寺觀零落,一派荒涼孤寂之景。
李稷策馬狂奔至一處路口時,突然遭遇將作監的修路隊伍,被迫停下。眼前,一塊刻有“外作”二字的木牌赫然在目,遠處,幾個民夫袒露半臂,臉蒙布巾,正揮汗如雨地用木耙翻動著沙土。
此刻,不良人的追兵已近在咫尺,李稷勒緊韁繩,對澹煙低喝道:“時不我待,強行衝過去!”說著,兩匹突厥大馬如同脫韁的野馬,直衝將作監裝載石料的槽車而去,嚇得那些僱傭而來的民夫四散奔逃。
不良人雖然心存畏懼,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跟上,剛一過巷口,耳邊便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
眾人驚回首,只見地勢低窪之處,一輛滿載石料的無馬大柴車正自高坡飛馳而下,猶如一頭失控的巨獸,車輪滾滾,勢不可擋。
不良人們驚慌失措,四散奔逃,卻終究難逃厄運。
石車攜著風雷之力,狠狠地撞在了他們的側面,木料開裂的巨響連綿不絕,眾人被巨大的衝擊力頂翻在地,車體傾覆,石塊如雨點般落下,瞬間將他們掩埋。
李稷端坐馬上,回首望了一眼那被石塊吞噬的不良人,隨即策馬跟上澹煙,逃離了崇化坊。
片刻鐘後,兩人來到了待賢坊一處荒廢的磚屋前,這磚屋低矮簡陋,屋頂無瓦,僅覆以兩層發黑的茅草,旁邊是一條汙穢不堪的水渠,曾是仵作臨時驗屍之所,如今卻成了他們避難之處。
李稷將沁羽自馬背上輕輕卸下,卻驚見她腹部那已癒合的傷口殘忍地裂開,鮮血再度如玫瑰般綻放,浸染了她的衣衫。
他與澹煙合力,將她小心翼翼地移至磚屋內,安置在一張歷經風霜、斑駁陸離的門板上。
沁羽微弱的呼吸伴隨著鮮血的滲透,讓那暗紅的木材紋理彷彿被賦予了猙獰的生命。
她現在還不算屍體,不過很快就會是了。顛簸的逃亡,無情地吞噬著她殘存的生命力,將她推向了生命的盡頭。
沁羽艱難地掀開眼簾,凝視著眼前的瘍醫,呼吸驟然變得急促,雙唇微顫“謝謝你,讓我看見了長安城是什麼樣子,它的確很美。”說著沁羽又殘忍地笑了,“可惜,它很快就會被毀滅。”
李稷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忍,聲音低沉:“我會阻止這一切發生,保下這長安城數十萬條人命。”
沁羽的眼眸輕輕轉動,帶著幾分嘲諷,彷彿在嘲笑李稷,長安城已搖搖欲墜,而他們仍在為那虛無縹緲的權力自相殘殺。
李稷斜倚在柱子旁,從自己穿越至今,被裴煊賞識的點滴講起,語氣輕鬆自然,彷彿眼前的沁羽是他多年摯友。
沁羽的眼神愈發迷離,臨死前能聽到如此不可思議的故事,若換作從前,她定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然而,此刻的她,竟奇蹟般地相信了這位小小瘍醫的離奇身世。
“在你們的世界,人人真正平等?孩子們都能讀書?”
李稷點頭,眼神堅定:“無論貧富,至少在律法面前,我們追求著象徵性的平等,每個孩子都有受教育的權利。”
“多麼渴望能生活在你的世界啊!”沁羽的聲音愈發微弱。
李稷輕輕將手放在她的胸口,溫柔地拍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願你來世,能成為一個平凡而幸福的人。”
話未說完,沁羽臉上的光芒迅速消散,如同流星劃過夜空,轉瞬即逝。
這位名震三陝的俠女,竟屈辱地長眠於長安城這間簡陋的小屋。她未能親眼見證濟善道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