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過了勝業坊的坊門,拐進了東市的十字巷,停在了御泥坊後門外的窄巷上。這間宅子佔地頗大,兼併了周遭三座院落,裡面草木葳蕤,碧波通渠,甚是豪奢。
沁羽跟隨馬伕一路穿行,來到庭中時,只聽一陣類似胡笳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奏出一首首悽婉的樂曲,待二人穿過錦繡屏風,這才看到有位來自於闐的青年書生,正端坐在香獸旁,手裡捧著篳篥,吹出蒼涼悲壯的曲子。
他手上的管狀的樂器,類似胡笳,但聲音更為悲壯,所以又被稱做悲篥。
就在蒼涼悲壯的曲子聲中,從居室內走出位婀娜的女子來。
這女子身著緋羅衫子、卷草寶花紋錦背子,下著紅裙,肩披黃帔子,似敦煌飛仙,雍容華貴。她頭上梳著雙鬟望仙髻,以金屬簪釵挑起,戴著花樹,兩鬢夾著步搖。
臉上盡施粉黛,鋪了粱米制成的英粉。這種粉不若鉛粉那樣易於附著在肌膚之上,但勝在無毒,製作起來卻頗為麻煩,需先用枸杞子與葉燒作灰,再以米湯混合反覆燒研,最後以牛乳混合燒後研磨成細粉,混合蜜漿以塗面。
英粉不只有使肌膚白皙的功效,還可掩飾皺紋,使面容顯得年輕。當今聖人雖春秋已高,但用了此粉,即便是身邊人也不覺其衰老。此粉被唐城女子捧為美容聖品,不惜花費千金,只為買上一盒。
女子笑容澹澹,款款走來,邊走邊用手中的青黛描眉。她青蔥玉指夾著的是青黛中最為頂級的,來自波斯,名螺子黛,是個錐螺形的黛塊,使用時無需經過繁複的研磨調和過程,蘸水即可直接畫眉。
女人繞過庭中吹著篳篥的青年書生,走向了正中首位的胡床上,徐徐坐了下來,便有婢女捧著妝奩上前。
那妝奩裡含著面金背銅鏡、各式鎏金銀質小盒與一柄刻花銀勺,瞧著精緻的花紋,便知造價不菲。
又有婢女捧來面脂手膏,衣香藻豆。這些都是御泥坊售賣的奢侈化妝品,長安城中權貴內眷們最為喜好的,金三娘子靠著御泥坊販賣的面脂手膏與衣香藻豆,便在長安城中日賺千金,利潤當極豐厚,不過區區數年,便於長安城靖安裡等多坊,購置了不少豪宅。
待她仔仔細細上好了妝,這才抬眼看向了衣衫染血,造得頗為狼狽的沁羽,揮了揮手,招來了婢女耳語幾句。
那婢女便從居室內取出了藥物,重新為沁羽包紮傷口。
隨著沁羽一聲壓抑極致的悶哼,婢女用瘡刀將傷口裡積的膿汁挑破,鮮血淋漓,隨後才重新敷上新藥,進行包紮。
“甲十三碼頭的波瀾,我已悉數入耳,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損失,妹妹切莫介懷。所幸,那樟腦密文僅失其一半,即便落入巡療司鷹犬之手,亦難撼大局之根本。”
金三娘子望著沁羽額間細密的汗珠,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靨,“多虧妹妹機敏過人,及時將喉絕竊走的另一半密文奪回,真乃智勇雙全。”
沁羽眸光如刃,鎖定胡床上的華貴身影,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韌:“我等遵照右使之令,悄然潛入許府,方從樟腦密文中窺得天機——盜取許氏煙霞散之秘。然而,我心中疑惑重重,右使未閱密文,何以預知其內容,早早佈下天羅地網於許府之內?”
金三娘子臉上貼著的假靨,隨著她捂嘴輕笑,頓時臉頰上露出了一副靨渦。她那朱唇被斜紅塗抹的似血般鮮豔,聲音慵懶至極的反問道:“妹妹是疑我,成了那通風報信之人,向巡療司的耳目洩露了天機?”
“難道不是?”沁羽身子猛然向前一挑,手中已然抽出了懷中障刀,對準了胡床上的金三娘子。
“妹妹啊,你還是這般急躁且失於深思!”金三娘子雙眼微微眯起,說到最後聲音驀然狠厲起來,““此次長安之行,籌謀經年,佈局更是遠溯十年。怎會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