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須陀決一雌雄,一來可打通西進洛口之路,二來也可將張須陀首級納作投名狀,以為自己在瓦崗軍中壯些聲威。也是孫子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李密非魯莽之人,大計雖定,但他從未曾與張須陀交鋒過,瞧這瓦崗寨上下把他吹得神乎其神,萬夫難當,不敢盡信,卻也不敢輕視,於是便有了日前王伯當引軍前往虎牢關前叫陣,來探隋軍戰力虛實。
楊玄瑛與王伯當閒聊之時,不覺已至金堤關前,王伯當上前叩關,著人通報,須臾便有兩人出關來迎。楊玄瑛瞧那左首一人褒衣博帶,一表非凡,雖經三年別過,這一番英姿俊氣,卻未曾改變半分,直教她一眼即將其認出,正是當年董杜原上失散的蒲山公李密。李密幾曾想到當年楊玄感反隋起義事敗,他楊氏一族被誅,可楊玄瑛猶在人世,這一番相見,亦是俄然意外失神,愣立在那。光陰荏苒,昔日黎陽誓師起義,臨清關奇計破敵,北邙山攻防峙戰,及至崤函古道瀝血鏖兵,霎時間又一一浮上彼此腦海,兩人對目相視許久,心有千言萬語,張口到了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王伯當不知楊玄瑛與李密二人過往之事,見這般情形,還道楊玄瑛未將李密認出,便插口對她說道:“這位便是楊姑娘要見的蒲山公李密李大哥了,邊上這位乃是步軍頭領徐世積徐大哥。”楊玄瑛經他一說,方回過神來,與二人行過禮數,又淺淺一笑說道:“李公子別來無恙。”李密亦面露欣喜之色,說道:“遙想董杜原原上鏖戰,輾轉三年,不想竟能於此再遇楊姑娘。還請楊姑娘入內詳敘。”說著便與王伯當、徐世積引著楊玄瑛一同入了金堤關關城。
楊玄瑛隨諸人入了關城,於李密、王伯當引薦之下又見過瓦崗寨寨主翟讓,馬軍頭領單雄信等寨中豪傑。眾人齊聚一堂,說起前日引軍搦戰張須陀之事,王伯當感激於楊玄瑛就難之恩,對前日大海寺楊玄瑛一人擊退十餘隋兵之事添油加醋,又繪聲繪色一番描述,再加上此刻諸人又從李密口中得知她乃是名門望族之後,翟讓等瓦崗群雄對她立刻刮目相看,是夜諸人於城中擺酒設宴,鬧騰半宿,一干人方才散去。
此刻月上中天,金堤關內外已是一片寂靜,楊玄瑛獨自在關城內走了一遭,又不覺至城後偏僻之處,往西眺去,黃河南岸廣武山群峰迭起,深壑交錯,而金堤關雄踞的廣武山東峰,正是當年西楚霸王築城遺址。再看關前一道深渠,直貫黃河,乃是戰國魏惠王時期所鑿,名曰“鴻溝”,對岸西峰即是劉邦漢王城殘垣所在,昔日楚漢相爭,劉項對峙於此,即是以這一道鴻溝為界,二分天下。不過漢雖亡楚,百年後王莽、曹魏亦是先後篡漢,這天下之事,自古以來,分分合合,有興有亡,亦無人逃得過盛衰輪迴。而如今隋帝棄了東西二京去了江都,大隋雄風落幕,華夏再墮沉淪,中原各路英豪群起逐鹿,瓦崗軍屯兵在此與虎牢關的張須陀相峙,這一陣鹿死誰手,卻也教人有些期待。
楊玄瑛正自佇立凝思,忽聞背後一陣腳步,回頭望去,李密已於夜色中翩翩走來。適才瓦崗群雄具在,兩人無暇敘舊,此刻再度獨處山中月下,忽教彼此一同憶起當年嵩山月夜之中的琴音劍影,竟已宛若隔世之夢。李密盯著楊玄瑛許久,終先予開口問道:“那日在亂軍中失散,轉眼即是三年。這些年間玄瑛妹子過得如何?”楊玄瑛自那之後一番漂泊,無論是在江南亦或塞北,想來都著人傷心,此刻她亦是不願再提,於是強作微笑,輕描淡寫說道:“只是隨走南北,若說其中有苦,又怎苦得過如今亂世天下百姓,那些事不提也罷。倒是李公子,聽聞當年於亂戰中遭擒,是如何得以脫身,又來了這瓦崗寨。”李密聽罷,沉吟片刻,便娓娓道來當年之事。
原來那日董杜原上鏖戰關鍵時刻,李密一部忽遭那屈突通奇襲掩殺於側,立刻潰亂,終至那役功虧一簣,而李密於亂軍之中逃亡未成,亦遭屈突通部將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