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德厚一句話把劉德祿拉回到二十多年前。
爹沒了!
家裡的重擔就落到了自己身上,在村裡靠掙工分分糧食,自己和娘算一個整工,老二算半個工,村裡知道他家的情況,只要老三願意去下地除草,放牛或者割草這樣的輕省活計,村裡也格外照顧,算半個工。
但是老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幹了沒幾天就跟一幫孩子瘋玩去了。
劉老太太寵小兒子,不忍心小兒子下地幹活,就一直也不說啥。
家裡吃飯,總是先盛老三的飯,劉老太太挖最稠飯給老三,最稀的給老二。趕上糧食不夠吃的了,家裡煮塊南瓜,都挑煮的好的給老三。
有時候趁兩人不在,劉老太太還給老三開小灶,那時候家裡養雞也不是養多少都行的,一是沒那麼多糧食,二是政策不允許。劉家最多能養三隻雞,下的雞蛋自己也能分到幾個,老二連個雞蛋皮都分不到,一半都進了老三的肚子。
老二從小就知道自己親孃不待見自己,就越發的努力幹活,小小的年紀,為了多拿個工分,割草割到手抽筋,有時候被鐮刀割破了手,隨手抓一把土按在傷口上,止住血繼續割。
但凡在山上摘到的山李子,蛇床子這樣的野果子,也不捨得吃,裝在口袋裡帶回來,也都是進了老三的嘴。
劉德祿覺得自己不能回想,一想就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個弟弟,都不知道老二當年是怎麼活過來的。
偶爾老二被老三欺負狠了,也會回嘴甚至還手,劉老太太必定是一頓毒打,老二也倔,掃帚疙瘩抽打在身上,硬是不躲不動,任由劉老太太打!
劉老太太罵劉德厚的話,說不如把他扔進尿罐子裡溺死,劉德祿二十年前就聽到過,西坡是什麼地方,劉德祿也一清二楚。
心忽然就疼起來了!
那一年,自己半夜起來,要趕去南山給人擔柴,老二見天太黑,怕自己害怕,硬是跟在自己身後走了六七里地,後來還是自己發現了,只能帶著他一起去。
那一次,兄弟兩人一起挑柴,劉德祿挑一擔,劉德厚背一捆。
山路崎嶇難行,兩兄弟一路小心翼翼,肩頭都被扁擔壓破了皮,劉德厚的肩膀也被繩子勒禿嚕了皮。
不過,那一次劉德祿比平常多掙五毛錢,兩兄弟高興地忘記了肩膀和腳底板的疼痛。
劉德祿一直覺得自己過得苦!
家裡的重擔都扔給了自己,所以當李英子鬧著要分家的時候,他放任她鬧!
這麼多年了,自己為了這個家,做的也可以了。
或許,在這個家裡,自己不是過的最苦的那個人。
劉德祿嘆了口氣!
劉德厚不知道絮絮叨叨的說了多久,等劉德祿從回憶裡醒過神來,只覺得吹過來的風裡都帶著悲傷。
茫然的環顧一圈,劉德祿見就連韓萍都淚盈於睫。
周圍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劉老太太訕訕的小聲說道:“你不是哥哥嘛,那時候你弟弟小,你做哥哥的多讓著他,多疼他不是應該的嘛。再說,那時候你爹沒了,娘一個寡婦失業的,能把你們仨拉拔長大有多難!老二,娘也難啊!”
劉德厚點點頭,臉上一片木然
“是,娘難,大哥難,三弟難,我不難,我合該受那些苦,吃那些罪,挨那些罵,娘,不光是你想把我溺死,我有時候也想,當初你要是一生下我來,就把我溺死該多好,就像你說的,不然扔到西坡讓狼吃了也好!”
崔萬芳聞言,頓時悲泣一聲,轉身抱住劉德厚,伏在他肩膀上,哀哀痛哭。
早知道自己當家的不受婆婆待見,想不到他小時候過的這樣艱難!
劉德祿喉嚨發緊,嘴唇發乾,說道:“老二,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