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官人感覺自己就像一頭病虎,任是以前如何威風,都免不了被食腐的禿鷲盯上。
以前他擔心自己沒有嫡子,而被本家強行過繼子侄,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兒子,這些親戚還是不肯放過,吃相未免有些太難看了。
柳家眾人七嘴八舌勸道:“你兒子還在吃奶呢,哪裡能管得了偌大的家業,放心吧,咱們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還會害你嗎?”
“滾!都給老子滾得遠遠的!”柳大官人氣急攻心,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柳家各親戚面色一喜,吐得好呀,吐得妙啊!沒錯,他們的目的很明瞭,就是要吃絕戶。
至於有嫡子這事,對他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畢竟對付的只是一個吃奶的嬰兒罷了,隨便一點風寒、病痛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吃絕戶的重點在於那個“吃”字上,文雅一點的吃絕戶,就是把主家的田地、房產盡數變賣,全族、全村都吃流水席。
有錢些的主家,能被吃上幾個月,沒錢的,少說也能吃上十天半個月,主打一個盡興。
不文雅的吃相也有,等主家的喪事一辦完,所有親戚便大搖大擺住進了主家房間,任憑誰來攔都沒用,就算告到官府也是白搭。
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說白了這是一個人情大於法理的社會,官府也得靠著各家宗族才能辦事。
柳家親戚安慰他道:“你好好養病吧,我們下次再來看你。”
待他們一走,柳大官人喘著大氣把柳管家召來,大罵一通道:“誰讓你把他們放進來的!”
柳管家也冤得很,他伸出紅紅的半邊臉給柳大官人看,“老爺,你瞧瞧,我才開門出去辦事,那些人就一擁而上,打了小的好大一耳刮子,現在腦袋瓜子還嗡嗡的呢。”
柳大官人突地感覺很絕望,自己算計了一輩子,攢下這麼大的產業,難道就要便宜了別人?
此時賈夫人挺著大肚子,在丫頭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過來,可只走了這麼點路,人已經喘得不行,她坐在床邊柔聲問道:“官人,你身子可好些了?”
柳大官人看著她的肚子呆愣片刻,方啞聲問道:“怎麼就成了這樣?”
賈夫人循著他的視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嘆道:“以前總盼著大肚子,可現在肚子大了,裡面卻沒有孩子,全是一肚子的水,晃一晃還會響呢。”
柳大官人別過臉去,他當然知道為什麼了,土三七食用過量,最終都會腹脹而死,即便是停了藥也沒用。
賈夫人冷冷道:“你那些親戚不會死心的,官人該拿個章程出來,否則,死後連個燒紙的都沒有。”
柳大官人強撐著身體坐起來,“夫人說得有理,如今家中無人主事,就怕有些人衝著咱們兒子下手。”
他一輩子都想要個兒子,自然是想永繼香火,這根獨苗可不能被人害了去,他發狠道:“趁著我還有口氣,把該打發的都打發掉。”
於是他對柳管家道:“你去把牙婆叫來,把沒用的人都發賣了。”
“是!”柳管家立馬轉身出去。
賈夫人則示意丫頭倒茶,然後親自端著茶杯,遞給他道:“官人,該喝藥了……不,該喝茶了。”
柳大官人就著她的手喝了,心下愧疚不已,“自打我病了以後,也就只有夫人待我恩愛如舊。”
“是啊,咱們這麼多年來舉案齊眉,雖然未生下一兒半女,但夫君從未薄待於我,只是如今你我纏綿病榻,倒好似一對苦命鴛鴦。”
柳大官人無奈苦笑,“其實我要給你說一句對不起。”
“沒關係,”賈夫人無所謂地笑了,“我也要給你說一句對不起,咱們彼此彼此。”
柳大官人狐疑地看著賈夫人,“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