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1963年5月13日
臺北“國防部情報局”局長室
葉翔和沈嶽相對而坐,屋裡香菸繚繞,熱茶猶溫,顯然他們已經交談了好一會兒了,現在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沈嶽剛才有些激動,臉色微微發紅。葉翔則顯得一臉淡然,這幾年來幾乎天天相伴的副手,他卻從來沒有仔細端詳過,才半個月不見,沈嶽的兩鬢居然已是雜然斑駁,激動的神情讓他端正英俊的面龐也稍許有些扭曲。不過,他從內心裡很理解沈嶽此時的心情。
他與沈嶽是浙江老鄉,他是餘杭人,沈嶽是仙居人,兩地相距不過兩百來公里。
他對沈嶽的經歷瞭如指掌。沈嶽是1913年生人,自幼喪母,父親續了弦後,便把他寄養在奶媽家中,缺乏家庭的溫暖,使他養成了敏感警覺、寡言善察的獨狼秉性。他今年剛滿50歲,從共黨變節到加入“軍統”正好整30年,作為戴老闆的得意門生,他潛伏延安的經歷成為“軍統”的傳奇,一路順風順水,直到有一天,如日中天的戴老闆突然墜機在與他同姓的一座山上。本以為靠山一倒從此失勢,誰曾想在大陳島當政治部主任兼情報站長時又與時任政戰部主任、現在的頂頭上司秉性相投,一見如故,成為其倚重的心腹和智囊。赴臺伊始,為大力整頓情報系統,開辦了石牌訓練班。這個特工培訓基地,名義上由頂頭上司掛帥,實際上都是出任副主任的沈之嶽一手操持打理,培訓了數以千計的特工人員,作為新鮮血液充實到各情治單位及海外站點,由此沈嶽又被學生們尊稱為“石牌特工基地的一代宗師”。尤其是隨著“九全大會”的臨近,頂頭上司接班的態勢呼之欲出,各情治單位的頭頭公認他將是未來整個情治系統的新生代領導人。為此,葉翔曾經在心裡把他當作自己最有力的競爭者,說話、辦事都留有餘地,表面上一團和氣,配合默契,內心裡保有戒備,拉開距離。
這下好了,計劃流產了不說,作為遠東最大的情報機構的二號人物居然被小小的澳門警察拘押,不但情報局形象掃地,沈嶽前途恐怕也岌岌可危了。因此,這份奇恥大辱讓他有所失態也是情理之中。
葉翔站起身,拿起茶几邊上的熱水瓶親自給沈嶽的茶杯續上水,茶杯蓋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寬慰道:“老兄啊,來來喝口家鄉的綠茶。事情都過去了,你也別耿耿於懷了。收到電報後,我去官邸做了彙報,上峰可是沒有隻言片語批評我們,更沒有追究責任的意思。反而表示,目前最大的事情是開好九全大會,還垂詢我們的那個展覽會準備得怎麼樣了。”他本來還想說讓他在代表大會上發言的事,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怕再刺激到沈嶽。
沈嶽心情沉重地說:“上峰越是這麼說,我心裡越是難過。我有愧於上峰的厚愛,有愧於幾年來在一線出生入死工作的同志啊。我會寫個報告送呈,承擔責任,請求嚴厲處分。”
葉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你奔波勞累一趟剛回來,先休息一段時間,要不就帶上夫人去臺南、高雄散散心?那個事情等各方面情況搞清楚了匯總後,再擬個報告上去。再說,這次失敗,我作為局長也要承擔責任。”
沈嶽發著狠說:“上峰沒說要追究責任,是對我們的關懷和愛護;但我以為,個人的得失榮辱我毫不縈懷,對這件事一定要徹查到底,深挖原因,重塑情報局的形象。”
葉翔心裡並不是不想徹查,他也懷疑計劃失敗的原因是潛伏在高層的臥底的手筆,但他不想在大會前弄得大轟大嗡,這不僅會使局裡人人自危,弄不好自已還要承擔責任,直接影響到自已在大會上的選舉結果。他只想先隱蔽地排查一下,萬事等“九全大會”後再說。
沈嶽不清楚葉翔的小九九,徑直說道:“不瞞局座說,在澳門中央監獄躺了幾天,我一直在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