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別擋路!”
幽州人粗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打斷了師渤的滿腹複雜心緒。
師渤攏了攏不合體的衣衫,又整理了一下發絲,抿著唇踏了進去。
……寒松的氣息、大雨的氣息、草藥的苦味。
空曠的軍帳間除卻地毯、燈燭外只有兩張書案、一張軟榻。
那人微微垂眸依在榻上,背靠著軟墊,肩披著大氅。
他本就身材頎長,在厚重大氅的掩蓋下便更是單薄脆弱,看上去竟好似個隨時都會融化的小雪人,或是一片輕飄飄的、會被風吹去的羽毛。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那人抬眼看過來。
師渤半跪在地上,赤紅色的眼睛安靜地與漆黑的眼睛對視著。
——汝陰侯總是這樣,哪怕外表看著再脆弱惹人輕視,可一旦與那雙眼睛對視,便頓時令人心生敬意,不敢再有絲毫不敬。
“廢物。”
師渤聽到諸葛琮開口,帶著與話語內容南轅北轍的柔和,輕聲問道:
“現在詳細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把敦煌郡、酒泉郡給丟了的?”
師渤驟然抬頭,失控般用右手揪緊了自己心口衣物,急聲道:“不是我!”
他的眼睛越發赤紅,幾乎要流出血來。
可能是那時遭受了太多的非議……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受不了這人哪怕一絲一毫的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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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驊通敵叛國,我當時還在厭戎郡,我連夜召集了兵士也只能趕到張掖郡,我沒辦法,我……”
他語無倫次,狀若瘋狂地解釋著。
鮮血從他唇角流下,滴在衣襟上,暈出一個又一個圓潤的紅斑。
——其實,按照常理來講,這件事若完全賴在師渤頭上,對這位一貫盡職盡責的將軍來說實在是太冤枉了。
第一,他雖然身為邊將,卻並沒有權力去摻合非直屬軍隊將領的任命和排程,呂驊能混成一郡郡尉,跟師渤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第二,還是那句話,誰也沒想到胡人能不知道從哪裡又掏出十萬人南下……整個涼州所有的軍隊都沒有十萬人呢。
師渤能領著一兩萬人連夜北上拒敵張掖已經很對得起他的名頭了。
若是這事兒發生在幷州或者幽州,張朝和亓官拓都無法說自己能比師渤做得更好些。
張朝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看著諸葛琮的表情,還是默默地回頭守爐子去了。
師渤陷入了絕望。
那聲簡單的、輕飄飄的“廢物”,將他為數不多的自尊徹底碾碎在地上,與塵埃和垢土混在一起。
他原來是這樣想的嗎……
是啊,自己身為涼州守將,沒能守好涼州,也沒有戰死在沙場上……自己不是廢物,那又是什麼呢?
師渤的心空洞洞的。
但很快,可能情緒也存在有觸底反彈機制,一股濃郁的、比七年前的那一天更憤怒與憎恨的火焰驟然從空洞中燃起,直直熄滅了他所有的理智之光。
……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師渤混亂地想著,混著血絲的淚水從眼角不斷落下,滴滴答答順著臉頰流下,從下頜擊在地面上。
我已經很努力了,已經很努力了……
諸葛琮的臉在扭曲、模糊,一會兒是上一世那張俊美又鋒利的臉,一會兒是現在年輕又青澀可愛的臉,一會兒又變成了他想象中的未來那人老去的模樣。
他們的唇都在開合著,他們都在說:
“廢物。”“廢物。”“廢物。”
師渤掙扎著爬起來,蹣跚著半捂著自己的臉,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想要拉住那人,讓他把話收回去,不然就死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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