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萬鈞之力加身,冰冷潮溼的文氣如同大雨傾盆而下,又如雪崩般難以承受。
冰冷、沉重,就好似忽然置身於寒冬,被冰霜掩埋。
亓官徵被這看不見摸不著的力量狠狠壓在了地上,以他高階武者的實力,也在這突如其來的壓制中凍得瑟瑟發抖。
他竭力將鼻子從泥土中拔出來,側過臉去,呼吸著泥土的腥氣,心中很是迷茫。
怎麼回事兒?
他是第一次跟高階文士打交道,也是第一次體會到文氣壓制的滋味,心中又是委屈又是不解。
葛郎君他生氣了嗎?
打大兄就算了,為何要連他一起打啊?是他做錯什麼事了嗎?
對了,大兄……
他斜眼看向前方。
亓官拓似乎也被壓制得很慘,整個人半跪在那裡,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表情猙獰而複雜。
是憎惡?是困惑?或者是歇斯底里的興奮?
亓官徵分辨不清,但他感覺很不對勁。
武者的直覺為他敲響了警鐘。
他聽到大兄沙啞的、無力又凝重地嗬嗬笑了幾聲。
這聲音彷彿來自於胸腔,悲涼而憤怒,就好似怨鬼從陰曹地府爬出來,向這個世界發出泣血的質問。
他聽到大兄一字一頓地說:
“你到底是誰?”
亓官拓覺得,自己在做夢。
自從那人死後,他便一直會做這樣的夢,夢到他們第一次見面。
在夢裡,他並未像過去那樣梗著脖子想殺了那人,而是很體面地、主動領著軍隊來見他。
夢中的那人見了他,似乎很是驚訝,又有些狐疑。
亓官拓笑著看他,從那深邃漆黑的眼睛,順著高聳的鼻樑,望到那人形狀優美的薄唇。
那雙唇正一張一合:“……亓官拓,你有數千白馬騎兵,現在竟然不戰而降?”
亓官拓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在那人饒有興致的目光下,很自來熟地坐在他書案旁。
“對,投降。但我有個條件。”
那人輕笑,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說說看。”
亓官拓盯著他,不假思索地說:“我要跟著你,在你帳下打仗。別想把我塞給師湘他們。”
那人有些意外,眼中神色明滅,不含喜怒地打量著他。
每逢這時,夢中的亓官拓總是會很忐忑。但那人總是在思索權衡後,答應他的請求。
於是,他便與張朝、師渤、崔暉一同拱衛在那人身側,就如同那人手中最忠誠鋒利的刀劍,如臂指使、戰無不克。
再然後,經過幾年的征戰,他終於徹底取得了那人的信任,終於能夠……
那人的文氣沉鬱又清涼,從額頭開始,流遍全身。
他也終於有權利在朝會時將那幾個礙眼的傢伙擠開,在那人身側佔據一席之地。
他也終於……
亓官拓滿足地微笑,覺得自己簡直是天下日子最舒坦的武將。
再然後,夢就醒了。
微笑還未從臉上消退,悲涼與迷惘就從心底湧了上來。
亓官拓早已習慣。
但現在……
他竭力抬頭,任由脖頸在文氣的重壓下吱吱作響,就是不肯移開視線。
熟悉的臉、熟悉的文氣、熟悉的被壓制感。
那人依舊居高臨下,漆黑的眸子平淡又冷漠,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仙,俯瞰著身下眾生。
這次的夢境,竟然如此真實清晰嗎?
他險些以為自己真的在現實中見到了那個人。
可那個人已經死了。
印綬破碎、文宮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