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不由的微蹙眉。
如果只是從外表看,她是萬萬不會相信這樣一個人會是什麼多了不得的鑑寶師的。
許是這瓷瓶來頭不小,場內人都紛紛不由自主將目光投向了中央處,屏息靜氣地聽著。
那富商今日是特意帶著器物來宮氏古董鋪估價的,物主並不在池內,只在二樓包房中觀看,留侍從一人下場。
言語間,能聽出此瓶是前朝宮廷之物,而且早在前朝便已存在了,具體是出自哪一年,他們曾詢問過其他鑑寶師,對方保守估計,至少有三百年的歷史。
因為心中底氣十足,侍從的語氣都帶著難掩的自得。
在場的人聽完他好一番長篇大論的介紹,也個個都點頭嘖嘖稱奇,更有人議論間,私底下估出了相當離譜的價碼。
哪想靜默片刻,交椅上的男子卻是從鼻間發出一聲嗤笑。
他揚眉望著前方被擺放在一塊絨布上的瓷瓶,末了慢慢起身,圍著桌子走了半圈,慢條斯理地取過店內夥計遞來的手套,將瓷瓶輕巧地舉起,嫻熟地在手中轉了一圈。
他動作極快,直看得那侍從心驚肉跳,就怕他一個沒拿穩,整個摔到地上。
男子全程未說話,唇邊噙著的笑意漸深,緩緩將瓷瓶放回原地,出乎意料地回身,拿起桌上放著的一把銀色的小巧錘子,在所有人都未反應過來時,嘩啦一聲,直接將瓷瓶敲了個粉碎——
伴隨著那清脆的聲音,現場一片譁然。
這舉動著實出乎所有人預料,震驚和抽氣聲外,還有許多是出於憤怒。
尤其那侍從,望著瓷瓶的碎片,驚怒地手都在抖,一手指著他,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你!你放肆!你怎麼敢!……反了天了!”
人群中好些看不下去的人,見狀也都跟著指責起來。
那男子卻甚是不以為意,面上沒有絲毫變化,伸手掏了掏耳朵,又用扇子戳了戳那片殘骸碎片,終於開了口,“三百年?”
他聲音不大,卻一瞬讓周圍靜了下來。
他的聲音並不算低沉,反倒很輕盈,只一句便讓景年記了下來。
“如此贗品,說它超過五年都是抬舉了它。”
他不屑地收回手,雙手抱於胸前走回交椅前坐下,“這製作者倒是花了些心思,連瓷器入過土的痕跡都做出來了,但那著色太過刻意,實在扎眼。而且……”
他說到這兒,微微頓了一下,目光掃過眼前眾人,高深地笑了笑,“你自己將瓶底那塊碎片拿起來,摸摸看朝內的一側。”
侍從驚疑地照做,手觸碰到瓶底,立刻抹了一指白色的灰。
“這是產自西域的一種遇水即溶的石灰,時間一長,還會凝成泛褐色的粘稠物,中原並無此物——而眾所周知,前朝戰亂頻頻,史書上明確記載,為保中原太平,有連續上百年的時間,中原與西域都是完全斷絕了往來的狀態,如此背景下,進出西域都是個問題,還怎麼可能會讓明顯出自西域的東西進入皇宮?”
“你覺得可能嗎?”
他說完,話中帶笑,和和氣氣道。
那侍從拿著瓶底碎片,臉漲得通紅,被問得啞口無言。
好半晌,只聽樓上雅間中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抬眼看去,卻是好幾個人在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男子的帶領下,起身甩袖離開了場地,後面還跟著個古董鋪的夥計,一路賠著不是跟在後頭。
場內的那侍從見了,只能扔掉手中的東西,低頭快速撥開人群奔了出去。
一場鬧劇草草收場。
男子無所謂地重新靠回椅背上,雲淡風輕道:“下一個——”
話音剛落,立刻有店內夥計快速上前清理乾淨桌上的碎片,安排了新的鑑寶者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