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秦軍不斷集結,左右的敵人,彷彿永遠殺不完。八百人的精騎在數萬人的秦軍陣營中衝殺,恍如滄海一粟。
但是,就算秦軍有數萬人,可是能與八百人正面作戰的,畢竟有限。再加上無法放箭,而這八百精騎又人強馬壯,以決死之心衝殺,倒真能不斷衝擊混亂秦軍本陣,殺入秦軍陣營深處。
但就算是容若不用擔心生死,其他的楚軍,卻面臨最無情的殺戮圍殲。楚軍固然強悍善戰,秦軍也一樣是精銳之師。
這一番苦戰,慘烈至極,每一步的前進,都必須以血肉和生命來交換。但所有的楚軍,無一人膽怯,全部牢牢護在容若與楚韻如後方,緊緊跟隨著他們。馬倒了,就棄馬步戰;手被刺傷,就換手持刀;腳受了傷,倒地之前,還記得最少要拖住一個秦軍,就地刺死。
就算是手腳齊斷,也不忘用身體撞到秦軍身上,用牙齒緊咬住對方的咽喉。
有人眼睛被秦軍刀尖挑出來了,發出尖厲得如同慘叫的長笑,一把抓住對方挑在刀尖的眼珠,塞到嘴裡嚼了幾嚼,駭得四周一群秦軍,一時不敢進擊,他自挺刀向前。
有人鼻子被砍斷,卻被一層皮肉連著,每一動作,鼻子就垂在臉上晃來晃去,他心中不耐,反手用力一扯,把整隻鼻子扯下來,信手一扔,同時右手往側一劈,把右方那嚇呆了的秦軍劈倒於地。
有人馬死、足傷,仍然不倒,拖著腳步繼續向前走,額上中了一刀,鮮血流了滿臉,猶自瞪大血紅的眼睛,雙手揮劈著長刀。每前進一步,身上就至少中兩刀。就這樣,還能繼續走了十餘步,方再也無法邁步,遙望遠方苦戰的騎兵,久久不倒。
許漠天在帥旗之下,見楚軍一路衝來的慘烈廝殺,不覺微微動容,輕輕嘆了一聲:“他竟能帶出這樣的兵。”
趙文博上前請命:“大帥,他們往這邊衝過來了,就讓末將去把他們……”
許漠天搖了搖頭:“不必,讓他們過來吧!這樣的勇敢,理應有所報償,不過……”
他淡淡一笑:“雖然不必調重兵去攔,但也不用給他們讓路,如果他們連殺到我面前來的本領都沒有,也就不夠資格,讓我另眼相看。”
容若不知道這樣的苦戰到底持續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揮刀的手已經麻得失去了感覺,只是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都緊貼在面板上,卻不知道是因為汗水,還是因為熱血,只知道,每一分肌肉、每一寸骨骼,都在發出呻吟的哀叫。
當後方傳來早就約定好的轟然戰鼓聲時,他全身一震,忽然覺得脖子有些僵,幾乎不敢回頭。
楚韻如一劍揮出,格開刺來的一槍,劍勢順槍桿滑過去,已削下持槍人的五指,同時疾聲大喊:“容若,聽到了嗎,陳將軍入城了。”
容若長舒一口氣,忽然覺得眼中一片溼潤,若非在戰場之上,簡直就要痛哭失聲了。
至此,他才發覺,所有的力量彷彿都已用盡,身體晃了一晃,差一點自馬上跌下去。
遠方天之盡頭,浩然光芒漸漸燦亮,已是黎明,天終於亮了。
而長天之下,比陽光更耀眼的,是飛揚於天地,彷彿能席捲雲天的帥旗,還有帥旗下,那一身盔甲,反映起太陽光芒的人。
容若回頭,心下慘然。
此時跟隨在他身邊的,已經不足三百人了,猶自圍護在他身旁,半步不肯退,苦戰不絕。
他聽得到刀砍入骨、槍戮入肉的聲音,卻聽不到己軍一聲呻吟、一次悶哼。
他扭頭,再看向已經非常接近的帥旗,忽的長聲大喝:“住手!”
秦軍自然不會聽他的話,秦軍不停,楚軍想停戰亦不可得。
不過,許漠天目光遙遙望來,二人的眼神,在戰場上微微一觸,彷彿都明瞭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