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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連,整天發出無意識的囈語,神情猙獰。睡夢裡到處是殘缺的片段,血腥的、恐怖的、驚心的、無邊的火光,無邊的冷和黑,沒有一絲的光和熱。一連病了好幾個月,從寒颼颼的冬天病到濕淋淋的春天。大夫在一邊大鬆一口氣,說:&ldo;能捱到了現在,性命已經無憂。&rdo;她似乎在賭氣。既然死不成,病總可以吧,將心底的自我厭恨連著綿延時日的病痛一起發洩出來。

病了多久,就冷了多久。也不是全無意識,房間裡總有許多人來來回回地走動,一撥又一撥,低著聲音在耳邊唧唧喳喳,心更煩,想喝止卻說不出話,有什麼卡住聲音似的。空氣裡到處都是藥味,塞得鼻子呼吸難受,病好得更慢。忽然有一天,謝芳菲聞到空氣中柔軟的香甜味,身上感覺到和煦的輕風,有光有熱,有生命的氣息,沉重酸澀的眼皮終於睜開來。

丁令光正命丫鬟將南面的窗戶開啟通風,一春的熱鬧霎時間全部湧進這個寒冷陰暗的房間。她一手抱著嬰孩,一手將剛從院子裡摘來的杏花插在瓶子裡。轉過身,眼睛一亮,驚喜地說:&ldo;芳菲,你終於醒了。真是嚇死我們了。&rdo;謝芳菲似乎沒有知覺,茫然無措,呆呆地看著她。丁令光愣了一下,心裡嘆氣。隨即微笑坐在她身邊,將手中的孩子遞到她眼前,笑說:&ldo;芳菲,你看他多可愛。&rdo;謝芳菲仍然沒有說話。

丁令光直直看著她,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說:&ldo;芳菲,你還有小文,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小文天天吵著要你。這麼小的孩子,瘦了一圈,看著都心疼。&rdo;命人將小文帶進來。小文見到清醒過來的謝芳菲,興奮得手舞足蹈,連滾帶爬地跑到她身邊,連聲叫著&ldo;姐姐,姐姐&rdo;,一刻不停地黏著她。謝芳菲轉頭看著眼圈深陷下去的小文,眼睛慢慢地濕潤,伸手抱住他,撫摩著他的臉。半天,抬眼看著丁令光,指著她懷中的嬰孩問:&ldo;真的很可愛,像你多一點。他叫什麼名字?&rdo;丁令光笑說:&ldo;叫蕭統,好不好聽?&rdo;謝芳菲微微點頭。

微雨燕雙飛,春意闌珊。謝芳菲的病漸漸地有了起色。丁令光照例過來叮囑她好好養病,莫要胡思亂想之類。再養,再養,她也是遍體鱗傷,身體上的,心口裡的。結不了疤,也好不了。永遠腐爛,沒有止境。謝芳菲漠然地坐在窗前,看著霏霏的細雨,心思早已飄遠,不知停留在哪個角落裡。屋簷下偶爾滴下一兩滴雨水,寂靜的時間裡,聽在耳內,分外清晰。

謝芳菲站起來,拿起一把傘,推門走了出去。沿著雍州的外城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過去。春雨微寒,打在身上,久了變成一個一個的雨跡子,散在肩上、腳下,褪不了。謝芳菲站在遠處看著煙雨霏霏、竹林深深的心扉居,她沒有勇氣走近。往事一幕幕,浮光掠影,眨眼成了夢幻。這麼些年竟然一點意義都沒有。如夢似幻,轉眼成空。兜來轉去,生關死劫誰都沒有挨過。白楊村裡人嗚咽,青楓林下鬼吟哦。人和鬼都差不多。昏慘慘的天地一片迷濛,舊事淒涼不可聽。

看著舊景,想著舊人,所有的人,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勉強苟延殘喘。白茫茫的天地何處是盡頭?從頭到尾,謝朓被逼死,左雲被害死,王如韞只怕離死也不遠。劉彥奇被殺,明月心萬箭穿心。好的,不好的,都死了。容情,容情因她而死,秋開雨瘋了‐‐不論是不是真瘋,已經不重要。她,她也沒有必要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她呼吸日益艱難,從腳下湧上來的淤泥快要沒到頭頂。白茫茫的大地,這樣的殘忍和血腥,留給適合的人去主宰。她已經被淘汰。沉睡在仁厚黑暗的地母的懷裡,到底可以安歇。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丁令光看著謝芳菲收拾包袱,冷聲問:&ldo;芳菲,你一個人要到哪裡去?&rdo;謝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