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龔揚來接電話。
等了十來分鐘,龔揚來了,他剛好就在附近。
沈牧躺在宿舍床上,空洞地盯著結了蜘蛛網的房梁。他回想起柳煙凝和阿寶在這裡的時光,柳煙凝雖然不會做家務,卻見不得髒,他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稍微對付一下,柳煙凝一來,他再忙也會將家裡收拾乾淨,房樑上一根蜘蛛絲都看不見。
一轉眼,他和妻兒又已經闊別一年了,這一年他的生活一成不變,柳煙凝每個月都會給他寄一大包東西來,她總是擔心他在基地營養跟不上,總是擔心他在這裡受苦。
沈牧看著房頂烏黑的瓦片,一片疊著一片,那就像是他在戈壁灘上的日子,一天一個月一年,規規整整地排成了長隊,前面烏壓壓一片,後面還看不到盡頭。
他在戈壁灘已經待了七年了,前面一個七年,後面還不知道有幾個七年在等著他。
他有同事從六十年代就開始紮根航天的,沈牧時常聽他們說起過往從前,半生都奉獻給工作了,留給妻兒的時間少得可憐。他的柳煙凝那麼漂亮,那麼能幹,他不想讓她的與聖杯變成他同事妻子那樣,半輩子都在等候著丈夫歸來,熬完了青春也等不到。
沈牧眉頭緊蹙,想起柳煙凝,他的心臟會不由自主地抽疼,即使這樣,沈牧都不願意停止思念,他的餘生或許都要奉獻給這片廣袤無垠的戈壁灘,他不能讓柳煙凝的心也熬成戈壁灘。
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沈主任,沈主任,你在家嗎?」
沈牧一驚,將眼角的眼淚匆忙抹去,穿上鞋走到門口,這房間太小了,走幾步就到了,拉開門,外面站在的是小張,小張看到他,笑道:「龔領導讓您去找他呢,好像是有事情要跟你說。」
沈牧聽說是龔揚找他,還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情,道了謝就掩上門去了。
到了辦公室,龔揚已經接完了電話,他疑惑地看向沈牧,沈牧看起來確實精神不太好,難不成是真病了?怎麼他不知道,遠在首都的劉院長倒先知道了?
「你生病了?哪裡不舒服?」龔揚眉頭緊皺,開什麼玩笑,沈牧可是頂樑柱,他要是倒下了,這個計劃起碼得往後推半年。
沈牧莫名其妙,「沒有啊,沒有哪裡不舒服。」
「你可別想馬虎我,劉院長都知道你生病的事情了,我竟然不知道,這像話嗎?傳出去,別人還當我虐待手底下的人呢。」
「真沒有。」沈牧見他要說的不是什麼工作上的要緊事,沒心情跟他囉嗦,轉身就要走。
「沈牧,你站住!」龔揚吹鬍子瞪眼的,「這就是你對待上級的態度?」
沈牧吸了口氣,「我還有別的事情,沒別的事,我先撤了。」
龔揚走到沈牧身邊,先將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沈牧,你哪裡不舒服,真有哪不舒服,要趁早說出來,我們好給你安排醫生治療,別拖嚴重了。」
沈牧知道龔揚是在關心他,但是這個關心來得太莫名其妙且不合時宜,他此時實在是沒有心情再做解釋,「我真沒事,你聽誰說我不舒服?」
「老劉。」
「誰?」
「劉院長。」
沈牧愣了一下,「總院的劉院長?」
龔揚點了點頭,「打電話將我臭罵了一頓,說我不體恤下屬,天地良心,沈牧,你摸著良心說我對你好不好?有肉我都讓你先吃第一口的。」
沈牧徹底愣住,劉院長不會好端端地打電話來問他是不是生病了。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柳煙凝給劉院長打電話說了什麼,而中午的時候他才跟柳煙凝提了離婚。
這一瞬間,沈牧什麼都明白了,柳煙凝一定是以為他生了什麼病了,才會提出離婚,所以她給劉院長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