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飯過後,宋冉來到童天元的書房回稟道:“老師,天樞想要見你。”
正半躺在床上小憩的童天元懶洋洋的說道:“都告訴他了?”
“陸衍師弟親自去的。該說的都說了。”宋冉答道。
“他什麼反應?”
“起初是震驚,再是不可置信,最後一言不發。”
“哦?有點意思。他沒有發怒?”
“沒有。後來無論陸師弟和他說什麼,他都一言不發。弟子給他送去的午膳也未曾動過。直到剛剛他才開口,說要見您一面。”
童天元輕笑一聲:“那就讓他來吧。”
“是,老師。”宋冉退下不多時,他便帶著天樞再次回到書房。
把人送到後,宋冉便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坐,你執黑還是執白。”童天元一身睡袍,赤裸著雙腳。手拿棋笥笑呵呵的說道。
天樞先是一愣,但見童天元已經在棋盤前就位,他不由苦笑一聲:“晚輩執白。”
童天元莞爾一笑,把裝有白子的棋笥伸了過去。
待雙方坐定後,童天元手執一粒棋子,只聽“啪”的一聲,毫不猶豫的下在了天元上。
天樞目光一凝,對童天元這第一步棋是驚訝萬分。他不敢說自己在棋藝上打遍天下無敵手。可他對弈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見過第一步棋就下天元的。
童天元敢走這一步,不是對自己的棋藝有著充分的自信,就是完全不懂圍棋。
“該你了。”童天元見天樞呆愣當場,不由出言提醒道。
天樞聞言一驚,匆忙落下第一子。
十餘手過後,童天元開口道:“你心不靜。”
天樞手腕一抖,一顆棋子跌落棋盤。他慌忙撿起棋子,看著棋盤上的佈局,白子隱隱已成劣勢。
他不由心驚,這才堪堪十餘手,怎麼會下成這個樣子?他不由一聲苦笑:“是。晚輩心不靜。”
“為何不靜?你乃堂堂一代真君,天師府翹楚。修道多年竟然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忘情外物。那和我們這些俗人有什麼區別?”童天元輕聲說道。語氣中充滿了和藹,沒有一點嚴厲之色。
天樞渾身一震,額頭上莫名的出現汗珠:“晚輩道行淺薄,還請閣主見諒。”
童天元搖了搖頭:“你非是道行淺薄,而是俗念太多。修道者最忌患得患失。搖擺不定。心不靜,則神不寧。神不寧,則氣不清。氣不清則慧蒙塵。慧蒙塵則人不安。如今天未崩,地未陷。你又何故不安?”
聽完童天元這些話,天樞不由冷汗直流。一顆棋子被他捏在指尖,遲遲落不下去。以往在他面前瞭然於胸的棋盤,如今看在眼中,卻是分外陌生。
“晚輩愚鈍,還請閣主教我。”
童天元淡淡一笑,出言道:“老夫又能教你什麼?你只需看清事情本質,遵照本心行事即可。這些本就是你道門所推崇的處世之道。又何須我再來教你一遍?”
“遵照本心?”天樞茫然道。
童天元點頭:“不錯。你所顧慮者,或人,或事,或大局,或小節。但歸根到底,你所求者,無非解脫二字。就像這眼前的棋局一樣,有輸就有贏,有盛就有衰。一旦落子,所要考慮的無非是後果罷了。你遲遲不敢落子,是怕承受不了輸的代價嗎?”
天樞深吸一口氣,恭敬回道:“晚輩確實怕。但晚輩怕的不是輸棋。而是在棋盤外那些觀棋囈語者。”
“呵呵。”童天元搖了搖頭,伸手對著周邊空間一指:“人在何處?誰人囈語?”
“人在萬方,萬方囈語。”天樞答道。
童天元目光一凜,右手一抬,直接掀翻了整個棋盤:“人在何處?誰人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