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倒映著人影,從我這個位置能看見餘暘的側臉,他吃東西很認真,腮幫子鼓鼓的,通常大口大口地吃,就好像誰要是在這種時候招惹他,他一生氣會把東西全吐到你臉上。
挺好玩,我忍不住笑了。
但那枚橘子實在太討人喜歡,果皮薄,捏在手裡柔軟,顏色鮮亮,美中不足的是有點破皮,像餘暘剛準備剝、又停下來的痕跡。反正現在也不餓,我輕輕聞了一下。
我不該聞橘子的。
後來大厲跟我說這種果子不叫橘子,叫沃柑。
餘暘好像很愛吃沃柑,下車時他丟了一堆果皮,進了訓練場地,他拖著拉桿箱朝鄭棲飛奔而去。看著他們相擁,我有一些慶幸,又有一些迴避,挪開視線,站在不遠處,好像更合適一點。
我承認我有私心,希望餘暘臨走前吃到是沃柑而不是橘子。
橘子好摘,漫山遍野都是,沃柑林沒橘子樹那麼多,更像果園住試種,好在果實長得好,圓潤、飽滿,還很甜。我買了不少,想到果實不能久放,另做了果醬。
算是留給我自己,為這場錯位的相遇。
正式決定回溫哥華那天,我沒通知很多朋友,我喜歡重逢,不喜歡離別。但鄭棲顯然不同意,當天晚上要到了我的航班資訊,還說一定要來送我。
「好吧。」我笑了笑,為他的固執妥協。
鄭棲說:「這麼走太不夠兄弟——」
通話中出現短暫的沉默,鄭棲清了清嗓子:「早點休息,旅途勞頓。」
「嗯。」我應聲。
其實這群朋友裡,鄭棲跟我最志趣相投,我們家境相仿,對待賽車、朋友、夢想,有很多相同的看法,想到這裡,我總覺得很抱歉,抱歉我注意到了他的餘暘。
清晨機場大廳沒什麼人,顯得四周格外空曠,我託運完行李,站在入口處等人,很快,不遠處走來一個身影,是鄭棲,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帥氣,「這麼早,不是7:50嗎。」
我看著他,說:「早點準備,時間充裕。」
「也是,」鄭棲朝四周看,像是在找可以吃早餐的地方,「想吃什麼。」
「飛機上有早餐。」
鄭棲看著我,眼神清澈,定了定又看向別處,像是想說什麼話又說不出口,到最後,他抱了抱我,手心按在我肩頭,「保重。」
「保重。」我跟他碰了碰拳頭。
「哦,對了。」鄭棲從揹包拿出一個紙袋,看樣子沉甸甸的,「給你。」
我湊近看:「什麼?」
鄭棲撐開紙袋,裡面躺著金黃圓滾的沃柑,他笑了笑,什麼話都沒說。
我看著沃柑,久久地沉默著,半晌才問:「你知道了?」
鄭棲點頭,一臉自信又沉穩的模樣,絲毫沒有多餘的情緒。
我慚愧又充滿感激,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鄭棲拿了一枚沃柑出來,剝好後遞給我:「是沃柑醬,放你宿舍的書架上,我上回看見了。」
「——是嗎。」
我吃了一瓣沃柑,有點好奇:「你不生氣?」
鄭棲拿過我手裡剩下的沃柑:「你是我兄弟。」他咀嚼著,聲音沉下去,皺了皺眉,說:「我兄弟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我跟他相視而笑,伴隨那些未能說出的話也成了默契。
飛機起飛,轟鳴聲入耳,距離地面越來越遠,這一次我終於帶走新鮮的沃柑,飛往大洋彼岸。
三個月後,我正式著手接觸父母酒莊生意,有很多東西需要重新學,人際關係也需要打點,偶爾覺得累,我會找個咖啡店喝一杯。今天咖啡廳人挺多,玻璃櫥櫃裡的點心一掃而空,只剩下一枚造型最簡單的慕斯蛋糕,上面點綴著一朵金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