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姨,您先別急,我現在過去。」
掛了電話,俞遠匆匆請了假,直接打車往縣醫院去。
梁君禾的病房在住院部四樓,推開房門,惠姨起身迎了過來,「剛剛吊完一瓶水,應該是舒服了些,這會兒睡著了。」
病床上的人正闔目而,眠即使蓋著被子也能看出身軀單薄。
俞遠看得心中泛酸,不知什麼時候,那個記憶裡永遠優雅溫和的人,竟不知不覺瘦了這麼多,老了這麼多。
朱姝惠給梁君禾掖了掖被角,「老太太從昨天就沒怎麼吃東西,我回去準備點飯菜帶過來。」
「好,您放心,我守著她。」俞遠小聲應道。
梁君禾睡得並不安穩,惠姨才走沒多久,病床上就響起一陣咳嗽聲,俞遠放下了手裡的書,起身走過去,將咳得厲害的梁君禾扶了起來,抬手給她順背。
梁君禾緩過來,失力靠在壘高的枕頭上,淡笑著摸了摸俞遠的臉頰,「請假過來的?」
「嗯。」俞遠點頭。
「明天就要考試了。」梁君禾撇撇嘴,不甚滿意。
看出奶奶似乎想趕他回學校,俞遠忙道:「您別擔心,我在這兒複習,也一樣能考第一。」語氣裡是毫無炫耀之意的自信。
俞遠知道,他回長街其實也在無形中給了梁君禾很多壓力,她一直擔心他成績下滑,擔心長街落後的教學水平和雜亂的環境,會給他帶來不好的影響。
梁君禾撫他臉頰的手變作曲指慈愛地颳了下他的鼻尖,笑道,「神氣什麼,機靈鬼。」
俞遠見梁君禾臉上揚起笑容,心情也明朗不少,起身想抓床頭上的水壺給梁君禾倒杯水,才發現水壺是空的。
他帶著水壺到住院部一樓排隊接水,一個身影恍惚間映入眼中。
關於能在各種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地點遇見向野這件事,他已經見怪不怪。
不過對方還沒有看見他——應該是沒辦住院,所以並沒有安排病房,向野坐在輸液大廳的座椅上,周圍空空蕩蕩。他穿著一件不算厚的外套,身上蓋著醫院提供的小薄毯,正隨著傾靠的動作,一點點滑落。
俞遠無意識地虛握了下手指,視線裡突然出現一抹白色。
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模樣的年輕男人走到向野身邊,彎腰把那條薄毯重新披回座位上的人肩頭,向野抬眼看向來人,露出一個熟稔的笑。
虛握的指尖瞬間緊了緊,俞遠僵立在原地,目光定定地看著向野和那個醫生態度親密地交談。
水聲一點點響盡,迸濺出星星點點的水花。
「哎喲小夥子,水滿了,發什麼呆呢。」身後排隊的大媽急忙退開兩步,出聲埋怨。
俞遠回神,一面道歉,一面匆匆抬手關了接水器的龍頭。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
俞遠提起水壺欲走,下意識地抬眼望向大廳,這一回視線不偏不倚地和那片座椅中間的人撞上。
白大褂醫生已經走了,向野又回到孤身一人的狀態,看見他,視線從驚訝回歸平靜,然後勾唇揚起一抹溫和無害的笑。
俞遠心裡冒出一股無名之火,手背剛被迸濺的水花燙出斑駁紅痕,傳來星星點點的痛感。
可能是這種在公共場合犯蠢而被人當場數落的經驗太過貧乏,也可能是向野臉上的笑容太過刺眼,總之他分不清是在氣自己,或者是別的什麼,當下只是攥緊了水壺的壺把,默然地收回視線轉身上樓。
一回到病房,梁君禾就察覺到了他情緒的不對勁。
接過俞遠遞來的水杯,梁君禾疑惑地偏了偏頭,「怎麼了,出去一趟和人吵架了?」
「沒有。」俞遠岔開話題,「您餓了嗎?惠姨說她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