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刀客與白衣道者行至姑蘇,已是夜幕降臨。
姑蘇城中,蘭氏舊址,松風陣陣,明月高懸在墨藍天幕,銀亮清暉溫柔灑落院中,寒山寺夜半的鐘聲悠揚傳來,此情此景,一如當年。
姬無羨在蘭府外站了許久,浮夢生執鏡而立,默默陪著他。
大門外威武的石獅子已經生了千青色的斑駁苔草,門楣幾近坍塌,荒草叢生,藤蘿瘋長,青磚黛瓦上留下爬山虎密密麻麻的吸盤和近乎枯萎的暗紅色蔓葉,在秋風中蕭瑟輕顫。
紅衣青年終是鼓足勇氣,推門而入,幾隻在枯藤野草間啄食草籽的鳥雀見有人來,驚嚇得拍翅一飛沖天,灰毛野兔也拔腿躥離。
府中荒蕪之景更是讓他心中酸澀,這些年過去,舊時故里,真的已荒敗如此。
姬無羨抬手捏訣,招攬亡魂,然而除了外來的遊魂野鬼,沒有任何蘭家人的。
他蹙著眉頭,彈指間,那些擅闖此地又賴著不走的非人之物瞬間飛灰煙滅。
這一路他也聽說了,當年蘭家被滅門,善後事宜是王謝兩家處理,蘭羲之遺體下落不明,但對這府上其它超度淨化亡靈很成功,死去的蘭家人都已入輪迴了,姬無羨只覺得心裡空落又難過。
是他築下大錯,他尚來不及道歉,他的親人,族人,同門,就永遠離開了。
他在修羅道中,一直以罪者的姿態活著,但那樣的償還,終究只是一個心理安慰。
他垂著頭,沿著熟悉的小路往蘭家祠堂走去,祠堂周圍倒是被清理得乾淨有條理,顯然是有人打理過,金陵謝氏離姑蘇近,自然是謝霓羽安排的。
“好友,開始祭祀吧。”浮夢生柔聲道。
姬無羨點點頭,他知道浮夢生在擔心自己。
白衣銀蓮冠的道者席地而坐,信手撫琴,悠揚琴聲響徹庭院,所奏琴曲是鎮魂寧心的永安調,在清涼月夜中流淌出悅耳音曲。
紅衣青年聞得琴音,手執華麗彎刀,英武身姿騰挪輾轉,隨著琴曲踏歌吟唱,執刀起舞。
琴曲畢,祭祀之舞亦停止,姬無羨才放鬆了些許。
兩人進蘭家宗祠祭拜完,又前往燒梓亭。
姬無羨埋下桃花枝後,輕輕舒了口氣,既而笑道:“浮夢生,稍微退後。”
浮夢生從善如流地後退幾步,姬無羨則是抽出藏心,刀未出鞘,抬手在桃花樹下輕輕刨了幾下,便挑出個酒罈來,哈了一聲:“果然還在這裡。”
泥土中還有個酒罈,雨過天青色的秘色瓷,在月光下流淌著溫柔的光澤,是蘭羲之喜歡的瓷,盛著少年蘭羨之挑選的酒,塵封著多年前的約。
“上好的花雕,分你一罈?”姬無羨掂了兩下酒罈,笑著遞給浮夢生。
微風拂過,白衣道者衣袂飄飄,清俊容顏上浮現淡淡笑意:“好友,道子向來不飲酒。”
“啊,也是,修道者不近酒色,是我唐突了。”姬無羨無所謂地笑笑,心中又隱隱難過。
現在他是浮夢生,不記得當年的約定。
紫霄學宮禁酒,他挖出藏在學宮那株桃花樹下最後一罈子酒時,被蘭羲之抓到了現形,兄長沒有責備,只是扣了他學分,允諾待他年滿十八,做兄長的便會陪小弟同醉一場,條件是畢業之前不能再飲酒。
姬無羨自然是滿心歡喜地定下約定了。
後來發生太多的事情,鍘月之徵結束正是他十八歲那年,他卻犯下大錯,這酒,終究被塵封許久。
姬無羨拆開酒封,提著酒罈就要灌自己,卻有隻修長白皙的手拿走那酒罈。
“道子素不飲酒,但可為好友破例。”浮夢生笑容清淺,語氣溫和。
姬無羨愣在原地,只見浮夢生抬手將酒罈抵唇,仰頭飲下壇中陳釀,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