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於暗處的銀甲衛兵魚貫而出,山崖上的術士們同時發難,對黑白雙龍發動攻擊。
白龍忍痛,撐開一個防護結界,將自己跟父親罩在其中,遮蔽了結界外的一切聲音和攻擊,屏障之外亦聽不見內中動靜。
那群奔逃的民眾對姬無王朝有援軍前來無比開心,然而看到那些衛兵術士在用盡渾身解數想破除那個屏障,對祈求被保護撤退安頓的百姓們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時,眾人陷入一陣茫然。
黑龍那雙冷厲的立瞳中有閃爍著嗜血的兇光,鋒利的牙齒緊緊嵌入白龍脖頸,貪婪地吮吸著新鮮的血液,殷紅的血自白龍傷口汩汩流出,從那兇獸齒縫中流淌而下,地面的水窪瞬間被染紅。
白龍一動不動,安靜,默然又溫順地停在那裡,如同一尊沒有痛覺的雕像,任由對方攫取。
暴躁的黑龍在這種靜默的順從中漸漸安靜下來,眼睛上蒙著的那層翳漸漸消失,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一步,看著眼前受到重創的小白龍,聲音悲切:“皇……兒?!”
“父君,這些年汝受苦了,是吾來遲。”白龍因為失血過多,身形搖晃,已然站立不穩,未免父親再度傷心,小白龍努力用龍爪緊緊扣住地面,保持屹立不倒。
“是吾錯估凡人人心,人心,竟能險惡至此。”黑龍閉目,語氣疲憊,“如果當初,吾做了另一個選擇,羽衣國……不會陷入危機。吾對不住卿羽,對不住皇兒汝……對不住……羽衣國。”
他的龍骨龍身本已經與金陵地脈相連,一旦脫離,此處地脈完全癱瘓,崑崙地氣開始消散,神木難存,羽衣國堪危。
黑龍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黑色的鱗片復歸銀白,龍首亦恢復了從前本貌,然而它的肉身正在漸漸虛化,隱隱透出白骨來。
“父君,”白龍金色的立瞳中波瀾湧動,聲音有些喑啞,“吾不怪汝,母后也不會,她……她每年,都會去神廟繫上一串祈願風鈴,她的寢宮周圍,開滿了您送她的花,吾知道,她一直很想念汝。”
“卿羽……啊!”黑龍悵然一聲,龍吟震耳,未盡言語,在大雨滂沱中戛然而止。
夢淮川水君本已逝世多年,魂魄被鎖無法進入輪迴,如今被白龍靈血淨化的龍魂,終於得到解脫,化作銀光消散於天地間。
形神俱失的龍身僅剩一堆白骨,如同骨山轟然倒地,濺起泥水灰燼。
姬無王朝的術士與軍隊終於打碎結界,喊殺沖天如同潮水般湧向白龍,誓要取得龍骨,無論是夢淮川水君,還是這條小白龍,在他們眼中都是可以被煉製武器的材料。
皇帝已經命鎮國大將軍前去打頭陣了,只待取了龍骨,人手一塊,做武器也好做其他什麼都行,只要拿在手中,羽衣國境外那道凡人不能進的天然屏障便會對他們開放,那些無鋒芒稜角的骨頭本是最鈍的武器,卻也是攻破神秘國度城防的最鋒利武器。
白龍俯視著洶湧而來的銀甲黑袍,金色的眸中第一次有了凌厲殺意,狂哮一聲,龍尾一擺,死傷一片。
短暫的父子相逢,卻是血光之災,連好好道別的時間都沒有,是天道如此,還是人禍可怖?
白龍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迅速將那堆龍骨收好,準備離去。
金陵地脈已破,他要另找一處王氣匯聚之處,自毀形神補崑崙地氣。
這次他會與父君同在,連骨頭也不留下。
白龍正要離去,卻見姬無王朝的皇帝手執神兵,猛然劈向天空。
那個男人負手立於山崖之上,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冷笑,念動口訣。
電閃雷鳴間,黑雲籠罩血芒星閃耀的天幕如同被無形的手撕開一個大口子。
如同天河倒傾,海水倒灌,巨大的浪潮鋪天蓋地而來,山崖之下,頓成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