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張嬸點點頭,示意她先出去。
然後我把遺囑遞給我媽。
她接過來開啟,戴上老花鏡,對著猩紅的夕陽開始逐字逐句地閱讀。
她讀了好久,才抬頭看著我,眼中淚花閃爍:“你爸爸的遺囑。”
她的反應不像是在看我爸的遺囑,而是在看我爸給她寫的情書。
這樣一份遺囑,幾分鐘就能看完的,我媽足足看了有二十分鐘。
等她終於看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必須詢問一下她的感想。
於是我問她:“媽,請問您,此時此刻有什麼感想呢?”
她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地掉在了遺囑上,然後又立刻用手掌抹平。
我不知道我媽的眼淚是因為我爸的無情還是什麼。
不管她平時多自欺欺人,總是覺得我爸是愛我們的,但是他立遺囑的時候卻一毛錢都不給我們留,我想知道他的愛從何而來。
可我媽小心翼翼的將遺囑折起來放進床頭櫃的抽屜裡,我忍不住問:“媽,這個東西你還打算珍藏嗎?”
“晚凝,我想去看你爸爸。”
我媽看遺囑前和看遺囑後的述求居然還是一模一樣的。
而且,她的眼神,她的神情,也不是要去血淚控訴我爸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當然,他也聽不見了。
我不但無語,我也很生氣,我覺得是我媽一次次的縱容和委曲求全,我爸才會這樣對我們。
我不想理會我媽,轉身就走。
“晚凝。”我媽的聲音可憐兮兮的:“晚凝,你能不能想想辦法,我忽然很想見他。”
“他現在已經在醫院的停屍房裡凍了幾個星期了,現在早就凍得像一根冰棒,有什麼好看的?”我大聲跟我媽吼。
我知道不應該,但我忍不住。
“晚凝,你幫幫媽好嗎?”
我的心臟疼,如果有一天我因為心臟衰竭而死,沈時倦那貨逃不掉,我媽也有一部分責任。
我真的被我媽氣的心肝脾肺腎都疼。
我真不明白,我爸到底給她中了什麼蠱了,讓她如此死心塌地。
我拉開房門就走出去了,我媽卻跟了過來。
“晚凝,就是因為你爸爸在冷庫裡凍了太久,我怕現在不看以後我就認不出他了,等七七過後,他就要去轉世投胎,到時候他也不記得我了。”
“他活著都把我們當空氣,你還指望他死了變成鬼還能記掛著你?”我覺得我媽一向沒這麼迷信,怎麼現在越來越愚昧。
我覺得我媽會把我氣死,我轉身就走,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走過來的A先生。
我此刻火氣極大,連抱歉都沒說,只是祈禱他此刻不要做和事佬,我怕我的火會燒到他身上。
但是,他還是做了。
“顧晚凝。”他溫和地連名帶姓地喊我:“我可以幫這個忙。”
“別多管閒事。”我知道我不禮貌,但我現在很生氣,我差點要喊出我家的事你別摻和了。
但事實上,他不摻和,我和我媽現在已經無家可歸了。
寄人籬下告訴我應該頭低一等,我忍住火氣:“謝謝您的神通廣大,但是我不需...”
要字還沒說出來,A先生就吩咐下去了:“讓老李備車,我打個電話。”
“A先生...”
他轉身打電話,伸出手揹著我跟我擺了擺。
他這個動作霸氣又瀟灑,襯得我像個傻瓜。
可我媽的眼淚汪汪,瓦解了我所有的堅持。
最終,我還是坐上了A先生的勞斯勞斯,駛往醫院。
我媽的眼淚都沒有停過,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