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正緩緩睜開眼,入目是深邃如墨的夜,唯餘香爐中已燃盡的沉香所散發的點點火星。
他試著活動了一下臂膀,又輕捏手,然而捏到的,只是虛無。剛才那隻緊握他、給予他力量的手,似只是夢中幻影。
可那感受,太過真切。
正當思緒飄忽之際,夜的寧靜被幾聲刺耳的尖叫撕裂。
“走水了!快來人啊!”
封正猛然間挺身而起,手忙腳亂地套上鞋履,與此同時,正趴著睡的陳貫也從半丈遠的床榻上驚醒,兩人的眼神在半明半暗中交匯,滿是未及消散的驚愕。
開啟房門時,同伴們已是一片混亂,匆匆披上衣物,面帶惶恐,顯然都被這淒厲的聲音驚擾。
夜風裹挾著厚重的霧氣迎面撲來,儘管視線受阻,但西北方天際那團翻滾的黑煙,卻猶如惡兆,清晰可見,那是貨物的方向。
石虎隨意將外衫搭在肩上,啐了一口道:“他孃的,走!”
這批貨極為要緊,一旦成功交付,不僅能穩固閆家在南陽的地位,還是閆家與端王府搭上線的重要機會。
而封正,也想借此機會更多地瞭解端王府的情況,以作籌謀。
這批貨,一定不能出任何問題。
當眾人風馳電掣般趕到現場時,發現燒的果真是他們的貨。這種時候誰也顧不得什麼了,紛紛衝上前去,試圖搶救哪怕是一點貨物。
火勢洶洶,熱浪逼人,陳貫吩咐大家儘量用水桶、布幔撲打火焰,但效果甚微。
“快,找水源!能用的都用上!”陳貫大聲指揮著,聲音在嘈雜的火場中顯得格外堅定。
王襲雲則帶著幾個人朝不遠處的河邊跑去,他們需要更多的水來控制這失控的火。
在陳貫一行人以及客棧中人的奮勇下,火勢在日頭初升時就徹底被撲滅。
在見到裝香雲緞的漆皮箱只是外部漆層斑駁、甚至融化,而本身並沒有受到無法挽回的損害時,石虎等人皆是癱坐在溼噠噠的地上,長長舒了一口氣,只覺沒白忙活,一切辛勞瞬間變得值得。
“還好老爺高見,沒有用篾簍,不然咱們這回真就交代在這了。”王襲雲的聲音裡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卻也摻雜了一絲憂慮。
封正的眉頭卻在不經意間緊鎖,一抹不安在他眼眸中閃過。他不動聲色地向陳貫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陳貫心領神會,心頭一緊。他迅速從懷中掏出幾枚銀錁子,遞給了眼巴巴望著這邊的掌櫃。
掌櫃接過銀兩即刻會意,隨即開始疏散圍觀的人群,動作之迅速,似是早已對此類情狀駕輕就熟。
這批貨距離他們臨時的棲身之所並不遠,即便如此,陳貫也特意安排了幾個心腹看守。
然而,那些人此刻皆不見了蹤影。
更何況,火勢如此突兀與兇猛,實在讓人疑竇叢生。
陳貫的心緒更為複雜,他本以為投身商戶能尋得一片清淨之地。未曾想,商道之上,利益的糾葛與人心的險惡,同樣錯綜複雜,絲毫不遜色於他曾逃離的那片泥潭。
那些看守貨物的兄弟,多半是凶多吉少,沒將屍體留下應是不想官府的人介入此事。
陳貫並未耽擱,略作思忖便指了幾個人留下,其餘眾人皆離開這混亂不堪,焦黑遍地的現場。
留在此處的石虎還一臉懵,見陳貫一臉凝重,不禁問道:“哥,這是唱的哪一齣?咱們不是應該先去查查吳兄弟他們的下落嗎?”
雖然火已撲滅,但漆皮箱仍是滾燙到難以觸控,故而石虎才先有此一問。
此時此刻,封正已顧不得燙與不燙,環視四周,迅速作出決斷。
他不顧周遭的冰寒,毅然褪下外衣用力撕扯開來,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