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袖招的時候,大家身在黑暗的絕望中,都會有所寄託。
有人信奉佛祖,有人信奉道尊。
可惜餘娘手中並沒有多少錢,不能讓她在萬安寺跟西郊的道觀都供奉長明燈。
但最終的審判到來時,她還是可以先去萬安寺一趟,再來這裡一趟,分別告慰死去的人。
早在新年之前,她就已經去過萬安寺了,又捐了一筆香油錢。
今日是因為劉相一家要來西郊道觀,劉相夫人邀請了她,所以她才能一併來。
餘娘平日很少出門,她並不欲見人,尤其是在身上的病發作以後。
她只是在苟延殘喘地等著,等待著她想要的結果。
現在,這一天終於要來了。
所以哪怕她尋了這個冷落的偏殿,卻見到已經有人先一步來了以後,她還是走了進來。
她雖寄住在劉相家,今日還是跟他們一起來的,但卻不願讓旁人把自己跟劉家聯絡在一起。
所以馬車停在山腳下以後,她是等劉相他們上來以後,才由婢女陪著上來的。
等來了這裡,她把婢女也支使開了,只自己獨自一人入殿。
餘娘並不信佛,也不通道,但每次來寺廟或道觀,聽見不同的誦經聲,都會覺得心神安寧。
而今日,在這人跡罕至的偏殿中,她一邊告慰亡魂,一邊聽著身旁的姑娘唸誦,同樣在那奇妙的韻律中得到了平靜,彷彿身上的病痛也被撫平了。
幾乎是在陳松意停下唸誦的同時,餘娘也睜開了眼睛。
她轉頭去看這個《度人經》誦得極好的少女,兩人的目光正好在半空中相遇。
陳松意看到她面紗底下那潰爛的傷口,還未開口,對方便像是先認出了她。
戴著面紗的女子放下雙手,聲音有些遲疑地響起:“是……永安侯嗎?”
陳松意點了點頭:“是我。”
沒等她問“你是誰”,這戴著面紗的女子就轉向了她,然後大拜行禮,重重地磕頭。
“姑娘——”陳松意伸手要去拉她,餘娘卻像被炭火觸及到一樣,在她的手指抓住自己之前就避開了,急聲道:“大人!不要碰到我這染病之軀……我不潔。”
陳松意的手定在原地。
她凝神於目,眼前的白霧凝聚又散開,看清了眼前人:“是你……”
是從紅袖招活著出來,又帶著罪證突圍來到了京城,交給了付大人,自己站出來成為了人證,還在萬安寺為顏清他們供奉了長明燈的餘娘。
“你的身體……”她的目光落在餘娘面紗底下的潰爛上,“沒有去請大夫?”
“請過了。”餘娘輕聲道,劉相甚至為她請了宮中御醫,只不過沒有用。
她已經病入膏肓,毒素深入骨髓,這一發作出來就是絕境。
她剩下的壽命,比當初三法司給她驗身的那個女吏預計的還要短。
餘娘又重新拜了下去,額頭抵著地面。
這一次,陳松意沒有再阻攔她。
餘娘對著面前的人真切地道謝:“我要代紅袖招跟漕幫所有枉死的人,謝過永安候……他們在九泉之下能夠瞑目了。”
而她站出來,代替他們親眼見過了審判,也可以沒有遺憾地死去。
她終於支撐著自己起了身,在面紗後對陳松意笑了一下。
面紗朦朧,擋住了猙獰的潰爛。
她看起來還是很美麗,“一想到就差幾日……我已經等不及了。”
陳松意見她直起身來,轉過頭去看向殿中供奉的神像。
她像是在風中搖曳的燭火,一時燃燒得激烈,一時又彷彿要被寒風吹滅。
在餘娘出神的時候,陳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