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玉默然不語。
萬昌笑道:“我知道你,你定然是不同意秋臨江這般舉動的,是嗎?”
張彥玉這次沒有默然,他點了點頭:“秋相公(相公這個詞,現在還沒用爛,相公一般僅指宰相或閣臣。)的為人,老臣感佩不已,然則秋相公之新法,老臣實在不敢苟同。如此苛百姓而豐倉稟,實非君子仁政所為。”
這話說出來,已經有些指責萬昌所行的不是仁政了,如果真要追究的話,這在古時候可是誹謗皇帝的大罪。
但萬昌顯然不打算追究,他又嘆了口氣:“朕何嘗不知秋臨江此法雖可富一時,足以窮萬世?但我大魏到了今時今刻,已然到了危急存亡之時,朕今日不變法,他日朕之子孫必想變法而不可得。為什麼?因為有些人不會一直隱忍不發。”
張彥玉沒有說話,他自然知道萬昌這話所指,但他始終覺得雲家並無叛逆之心,倒是皇室對雲家的掣肘極多,想是換了別的人處在雲家的位置上,也定然十分惱火的,雲家這樣的忍耐,已經很不錯了。但這話自然不能跟皇帝說,因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薛宗庭忽然小心翼翼地進來,端著一盆熱水,擰乾毛巾遞給萬昌,道:“陛下,擦把臉吧。”
萬昌拿著毛巾敷了一敷,心裡不知為何忽然湧起了一股怒氣,扯下臉上的毛巾扔在了地上,深深地呼吸幾次之後,才壓抑著性子,望著薛宗庭說道:“讓你打個水,打了這麼久,幹什麼去了?”
薛宗庭一下子跪了下來,顫著聲音應道:“先前樞密院有要事來報,所以耽擱了陣時間。”
“說!”
“樞密院派在雲府外的眼線……”說到此處,薛宗庭下意識裡看了一眼正緊緊望著自己的張彥玉,又趕緊低下了頭去,“共計十六人,全部被殺。”
萬昌皇帝的臉倏的一下沉凝如冰,在榻上緩緩坐直了身子,望著薛宗庭一言不發。
張彥玉有些發楞,心裡則有些發冷。
那些眼線全死了?雲山帥心裡究竟是怎樣想的?難道他不知道陛下讓他安穩地在府裡休息,等的便是找個機會出手對付他?他怎麼不老老實實躲過這一次,卻偏要將這些陛下派出去的人全部殺了?難道他不怕激怒陛下?
萬昌皇帝臉上的冰霜之色卻在這一刻緩緩融化了,他的唇角微翹,帶著一絲譏諷之意笑了起來,平靜說道:“繼續派人過去,朕之天下,億萬子民,難道他雲重山一個人就殺得光?”
雲國公府的正門大開,燈火高懸,將北城這半條街都照耀的清清楚楚,有如白晝一般,一貫雍容孤高的山帥雲嵐穿著一襲雲家特有的白色錦袍,從燈火照不到的陰影中走了過來,在街上那些穿著官服,亮明身份人的驚恐目光注視中,緩緩走到了自家的大門。
雲嵐的手中提著一把劍,一把正在滴血的長劍。
雲家忠於大魏,但大魏並不等同於林家,更不等同於某一個皇帝。雲嵐可以為萬昌皇帝平定江山,震懾天下,但既然皇帝仍然不能容忍雲家的強大,一定要動手,那麼雲家也絕不坐以待斃。
所以他也動手了,沒有利用任何不足道之的權勢,也沒有使用任何自己可以使用的下屬,他只是親自踏出了雲國公府那高高的門檻,拔出了身後冷冷的長劍,在黑夜裡走了一遭,殺了十六個人。
雲國公府正門口的燈籠高懸,北城的長街中火把齊集,照耀的有如白晝。幾位官員看著被從四處街巷裡抬出來的血淋淋屍首,面面相覷,心生寒意,面色慘白,不知該如何言語,他們向來深知這位山帥大人脾氣孤高古怪,一貫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厲害角色,可是他們依然想不明白,為什麼山帥要冒著陛下震怒,將之捉拿入獄的危險,當著這麼多的人面,殺了這麼多的人。
是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