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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心平氣和問了一遍:“你叫什麼?”

瘦子還想再罵上幾句,可對上那雙形狀姣好的眉眼,一堆汙言穢語噎在嗓子眼。他冷哼一聲,別過臉陰陽怪氣道:“呵,我可沒名字,就是個野孩子,真當誰都跟你們這些大少爺一樣嗎?”

方柳繼續問道:“年齡幾何?”

“十幾歲吧。”瘦子不屑一顧,嗤笑道,“指不定哪一天人都沒了,誰還專程去記這個。”

“那你父母身在何處?”

“死了,我剛出生就死了。”

“死因?”

“北邦人殺死的,聽說腸子肚子流了一地,不過跟我說這些的老頭也餓死了。”

一番話,令在場官兵都有了惻隱之心。

此次隨聞行道北上的軍隊,聽命於已逝的周成帝,平日裡駐守在太平的尚京城附近。大多數新兵自徵兵以來,還從未上過沙場拼殺,更別提直面外邦的殘忍,大周子民的哀聲載道。

看出他人眼中的憐憫,瘦子低著頭嗤之以鼻道:“不用可憐老子,你們的可憐能頂個屁的用處!老子多活一日是一日,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方柳走近被鉗制的瘦子,食指抬起他的下巴,看著對方乾癟瘦弱的臉,淡聲問:“可想報仇?”

“你是說……向北邦人報仇?”

“是。”

“為何人報仇,為我未曾謀面的爹孃嗎?若他們還活著,指不定將老子賣給誰家做畜生了,還不比如今過得瀟灑自在。”

“自然是為你自己。”

“……為、為我自己?”

瘦子滿面疑惑,不解地看向方柳。

“我不與你講那些家國興亡的大道理。”

方柳抬手,令聞行道將瘦子放下,徐徐說道——

“人若有志,可以是因信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也可以是單純為了自己。若北邦不曾侵犯大周,若新雍門關不曾連年戰火紛飛,如今的你或許父母雙全衣食無憂,正端坐於私塾中苦讀。總歸不會如眼下這般,偷軍隊的乾糧被逮個正著,無還手之力。

再者,你連生死尚不懼怕,既如此,報仇又難在哪裡?

左右不過一死。”

瘦子怔怔道:“你、你說的有些道理,你們這些讀書人可真會唬人。你一個身嬌體弱的白麵郎君,隨軍來到這新雍門關,也不怕橫死在這裡。”

方柳彎唇:“在下可不是讀書人。”

瘦子被他說的暈暈乎乎,又見他笑靨如花,難得靦腆起來:“那你未說出來的,家國興亡的大道理是什麼?”

“士農工商乃至乞兒,只要還是大周國的子民,便與家國興亡息息相關。”說罷,方柳倏而反問道,“你自是算不得什麼好人,偷竊軍糧、冒犯朝廷重臣,乃是殺頭的重罪,但你可知我為何不生氣?”

瘦子果真被激起了好奇心,傻傻問:“……為什麼?”

“俗語道,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方柳順著瘦子方才的話,打趣道:“我這身嬌體弱的白麵郎君,早在來到北境之前,便猜到了北境百姓的難處。活著都艱難,如何強求百姓知曉禮節榮辱?”

話音落下,久久未曾有人再說話。

聞行道知曉,方柳與瘦子的一番對話,並非只是說給瘦子聽——他在藉機培養官兵們的信念。行軍這些時日,聞行道因官兵素質參差而不悅,方柳其實亦看在眼中。

瘦子被觸動。

火頭軍憋得面紅耳赤,最後仍是忍不住大喊道:“驅逐敵寇,奪回北境!”

其餘人緊隨其後。

一時間,北境荒野上回蕩著眾人的高喊。

不愧是新皇欽點的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