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覺得自己的人生都變得灰暗無光,所以他的學生根本沒學錯,從頭到尾就是他教錯了。
他已經能想象出有人問他的學生“你的老師就是這樣教你的嗎”,然後他的學生把《藍色多瑙河》彈得慷慨激昂,說“老師當年就是這麼教的,但是老師說我沒有天賦,所以我把自己的手劃傷,這樣就不會讓老師丟臉了”……於是人們大驚失色,接下來他們會發現其實他的學生是個天才,完全是他教錯了,他將在音樂界和教育界聲名掃地……不不不,他的學生劃傷手完全是因為不想上臺彈琴吧!
“silber。”
“老師?”
“抽屜最下面有張樂譜,你彈一下我聽聽。那是我外祖父去北方雪山旅行時寫的曲子。”
他指了指鋼琴,是那位朋友送給他,維蘭德又重新找回來給他的那架鋼琴。
他的學生找到樂譜,墊了兩本厚厚的書,坐在那架古董鋼琴前,又問他:“老師,這首曲子寫的什麼?”
“你不用問,彈就可以,按你喜歡的任何方式彈。”
“好。”
彈完了。他沉默不語。
他的學生從椅子上跳下來,把樂譜還給他;他嘆氣,對著樂譜嘆氣,又對著學生嘆氣。
他還沒想好應該怎麼跟學生說“其實你是天才”這件事,就聽到他的學生說:“抱歉,老師。雖然我沒有天賦,但您不用擔心,我以後不會再有機會彈鋼琴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會離開柏林……老師?”
沒說出口的話就卡在喉嚨裡,他愣了半天,才問:“你確定你以後永遠不會再彈琴了?”
他的學生點點頭,回答:“我還有其他的工作。”
“你走吧,”他把樂譜塞給學生,重複了一遍,“你走吧,這份樂譜就當做我給你的餞別禮——我沒教過你,也沒有你這個學生,你記住,我從來沒教過你。”
“好。”
答應得這麼快乾什麼啊!一般人這時候不是應該努力勸一下的嗎?!
哎,差點忘了,他的學生才八歲,八歲啊,還是個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孩。
他苦澀地想,就這麼結束吧,讓一切都結束,就像做了一場夢。他會去找維蘭德,問清所有事情的始末,畢竟維蘭德收養一個孩子,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孩子真正的“工作”。
可就在他打點好行裝,出發去找維蘭德的前一天晚上,他看到了當天的報紙頭條:
《天才鋼琴少年出席頂級音樂會,演奏如冰雪般通透的天籟之聲!》
《雖然他不願意說出自己老師的名字,但據相關人士透露,他的老師是柏林風頭正盛的年輕音樂家約納斯,師生兩人疑似已斷絕關係?》
《極光下的雪原?已故音樂大師佛洛裡安的遺作!讓我們走進佛洛裡安及其外孫約納斯之間的往事……》
正在看報紙的他陡然發出一聲尖叫!佛洛裡安是他外祖父的名字!這些記者在做什麼?!他不想被人知道他和外祖父的關係,更不想被人知道他的學生!
還有,他的學生不是說過再也不會彈琴了嗎?為什麼今天還去參加音樂會了啊!混蛋,那個音樂會他也很想去啊!
他還沒去找維蘭德或者他的學生問,大批記者就湧入了他的家門,問他為什麼要跟學生斷絕關係,以及為什麼要數次向好友提起自己的學生“沒有彈鋼琴的天賦”——見鬼,他說的沒有天賦只是在心裡想想,他對朋友說的是“在教學生的時候遇到了一些困難”!
他試圖解釋,但就在這個時候,有個記者問他:“約納斯先生,您的祖父曾經說過‘我的外孫是個音樂方面的天才,他遲早會有超越我的成就’,難道說其實是silber的音樂沒能達到您的要求,所以您才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