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初次接觸廣蟬子時,來自外邪的記憶已經叫他知道想要真正理解什麼功法,需要類似對照密碼的「道決」。要他真是李繼業,此時聽了趙奇口述的這些,所聽到的該是一篇講述人與天地該如何相處的哲思著作,於是就邊聽邊稍稍皺起眉頭,做出吃力而懵懂的樣子。
趙奇說完了心法,就停下來稍等了一小會兒,問:「現在跟我說說,你都聽到了什麼?」
李無相皺著眉,並不言語,趙奇就等了他一會兒。但幾息的功夫過去,見他還是皺眉苦思的樣子,心裡漸漸有些不耐煩了。要論悟性丶資質,趙奇自忖自己算不得天下最頂尖的那一批,甚至也不算一流,但總能算得上是天賦遠超尋常人的那種了,因此,平日裡最討厭的就是那些蠢的。
而現在,他這新收的便宜弟子竟然也是那種蠢的麼?他倒是見過那麼一類人——在人情世故上極為老道精明,看起來像是很聰明的,可到了真要用腦子的時候則原形畢露,知道不過是個精於乞食的人形牲畜罷了。這李繼業也是這類麼?那真是可惜了那丸——
這時候他聽到李無相說:「師父,我……聽不懂。」
趙奇從鼻子裡出了口氣,強忍著不耐:「哪裡聽不懂?一點都聽不懂?」
「我……我聽著你說的,感覺是在說人該怎麼與天地共處丶怎麼按著規矩漁獵丶耕作,怎麼教育家裡的子弟。可是我又覺得,好像又不是在說這個,而是在教人怎麼動作丶呼吸,怎麼養生,就跟我練過的有些像。但是我又覺得許多地方對不上的,我怎麼也理不清楚。」
趙奇愣了愣,一口氣憋在喉頭,過了一會兒才緩過來丶挺起身:「你……先不要管對不對得上,把你想的說給我聽。」
到這個時候,就沒什麼必要藏拙了。因此,依著練過的廣蟬子,他慢慢開了口,將這心法的大意省去些玄奧高深的措辭丶粗粗略略地說了一遍。
李無相說到一半時,趙奇慢慢屏住呼吸,等他全部都說完時,趙奇就靠坐在了椅子上,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無相微微皺眉,仔細觀察著趙奇的神色,略忐忑地問:「……師父,我是不是悟性太差了?」
趙奇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丶輕哼一聲:「你的悟性哪裡是太差,是太好了。我說給你聽的東西,名叫『懷露抱霞篇』,是三十六宗派中最常見的入門修法。尋常人聽了,不解其意才是正常的,因為你要練修行的法門,除了我剛才給你說的那些之外,還要知道道決。這道決麼,哼,算了,你再聽我說一遍道決。」
趙奇就靠在椅上,將道決給說了。然後沉默片刻,直勾勾地盯著李無相:「現在你明白了麼?知道了這道決,才會發現我剛才所說的懷露抱霞篇其實通篇都是隱語機鋒。尋常人知道了道決,十天半月能講出你剛才說的那些的已經算是奇才了。而你麼……」
他沉下臉:「不但悟性高,只怕頭腦更聰明!明明已經知道這篇修法說的是什麼,卻還要自謙一句『聽不懂』——怎麼,想看為師能不能識得出你這塊良才美玉麼?」
趙奇莫名其妙地生氣了。像他這麼一位仙師發怒,尋常人該戰戰兢兢丶誠惶誠恐,但李無相倒忍不住在心裡笑了一下。
沒見面時,他覺得趙奇這人既然能修行,就該挺聰明。趙奇那夜用紙人和迷藥試探他之後,李無相對他的評價變成了「急性子」但「謹慎又小心」。而現在,他對趙奇的評價又多了一條——像是個孩子。
他已經隱約能猜出趙奇的性情為什麼這樣古怪了。不過在前世,這樣的人他也見過不少,知道該怎麼應付。於是立即沉默起來丶垂下頭,又叫自己的額頭稍稍滲出些細汗,只低低辯解一句:「師父……弟子不是這個意思。」
趙奇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慢慢吐出一口氣,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