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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6章 苦雨

這番話裡有話,狐玉琅當然聽得分明。

他更明晰得察到宵入夢冷毒的惡意,如同入了毒蟲的窟穴,毫不在意地從一片花團錦簇裡揚起毒針,嘲笑著他不敢進前一步。

狐玉琅從不會在心機口舌上輸於任何人,可今天,他彷彿聽不出來,語氣依然很恭謹。丹祖尊上,現在只有這一味——其他人,玉某實在為難,湊不出來。

入喉的漿果並不很甜,說實話還有點苦酸。可是宵入夢卻品出了甘甜的味來,舌於齒下勾起一絲甜意,笑吟吟地看著狐玉琅。

自稱玉某這樣卑微的稱呼,那已經是狐玉琅一旭之前才會有的自稱。

可現在,他甘願對著宵入夢的冷嘲熱諷,再次放下自己幾百年所積攢的尊嚴和高貴。

小王爺啊。你看,我又不是神也不是九華仙——就算今日他們站在你面前,也得講究公平對吧。我常說殺人簡單,救人難,可你們根本不聽啊。宵入夢說道,你不肯交出相應的代價,又在我這裡裝出這般心痛為難的模樣,又有什麼意義?用別人付出代價來找我空手套白狼?你是看我蠢,還是覺我善?

我沒有用別人付出代價。狐玉琅搖了搖頭,朝前邁出一步。這一味藥,由我來出。

宵入夢怔了一下,眼波流轉。真是叫我想不到。這些個天天說著愛她要死的男人,關鍵時候竟都啞了。反而是口口聲聲說恨她要死的人嘖。

狐玉琅抿唇不與辯駁,目光定定地落在宵入夢的身上,似等著他鬆口。

宵入夢嘆了口氣,似真的也鬆口了。

小王爺,你以為這太悲盞為何名太悲?他說道。因為一夢南柯,因為一枕黃粱,因為求而不得。因它所求之物,是這世上最難得有的東西。若人這一生能見過一次便已知足,可它竟然還要兩份。

沒有人有這樣的幸運。宵入夢看著狐玉琅,我本以為她有,看來——她並沒有。

不,丹祖尊上,拜狐玉琅又上前一步。

宵入夢抬起手指,打斷了他。三天之內,你拿不出兩份的藥,我也無能為力。必須,是兩份。

下雨了。

墓么么是模模糊糊聽見雨聲醒來的。

雨聲柔和的落在她的耳邊,打在庭前花上,落入殿前池內明明是聲聲不絕,卻靜謐地像是隔入世外,與塵世再無關。

她能感受到強弩以末的身體,生命力就像是這些落雨一樣一起流出身外,滴滴拉拉地浸入了地面下。並不能感覺到太多痛苦,她反而感到了輕鬆,像陷入在一團棉花裡的半夢半醒。

在她迷迷糊糊的視線裡。

雨下簷外。

立了一人。

他背對著她站著,是站在雨裡的。

她的視線很是奇怪,明明很模糊,卻能看見那雨是怎樣浸透了他單薄的錦衫,看見他很好看的身體線條在白色的琵緞下被那滿頭的銀髮遮掩地像是一隻銀色的雪狐。

一隻失散於族群的野狐。

孤獨的,落魄的。

生命力流失的過程也帶去了她很多記憶。

墓么么想不起來他的臉,叫不出他的名字。

但她應見過這樣的場景——

她試著動了下手指,想我手中怎麼沒有傘呢。

我若有一把傘該有多好。

像那日,為一個同樣於雨中的男人,撐開傘,遮去那些哀雨連天,擋去那孤寒。

她依稀想起,不是她的嗓音從她的喉嚨裡說出嬌俏的話撐傘一次,靈石一千。

那個人,是誰呢。

那個嗓音,又是誰呢。

她動了下手指。

模糊的視線裡,那人抬手捂住了臉,雨水從他的指縫裡滲出,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