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兩語的提問,終於將話題繞到了關鍵點上。
青年溫柔的聲音讓落雨的頻率都似乎慢了下來,看著天空發呆的阿彌,在他委婉的循循善誘之下,終於坦露了心中掩埋已久的故事。
在她十歲時的暑假,小鎮上要新修一所生態化工廠,特意聘請了外地設計院的建築師來此工作。當年的瑞拉花園還有短租的業務,有一對建築師夫妻為了工作就帶著自己兒子一同來到這裡,在阿彌的家裡小住了兩個月。
到了晝夜溫差變大的夏末初秋時節,八月三十日,結束工作的夫妻倆和麵臨開學的少年,需要回到原先生活的城市。阿彌的父親開車送他們去機場,沒曾想卻在路上遭遇車禍。
事故慘烈,坐在駕駛室和副駕的兩位父親被鋼筋貫穿當場死亡,後座的建築師妻子在送醫的途中搶救無效,就此離世。
同車之中,只有那個十二歲的少年成為了唯一的倖存者。
然而,面對這樣一個剛剛失去父母,又目睹過車禍慘狀,還身負重傷、驚魂未定的少年,因為無法承受父親的遇難而歇斯底里的阿彌,在醫院裡見到他的那一刻,卻哭喊著對他說出了“為什麼只有你活著”,這種殺人誅心的涼薄之語。
“‘為什麼只有你活著’……”
淒厲的雨聲之中她再次重複這句話,雖然面無表情,但眼中卻已是朦朧一片。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當時的樣子,滿臉是血,哭腫了眼睛,整個身子都在發抖,他一遍遍叫著我的名字,想和我說話,但我卻推開了他……我當時一定是瘋了,才會把無法責難的事故歸咎到一個倖存者身上……到底是為什麼啊,他比我更痛苦、更害怕,可我卻……”
她微微哽咽了一聲,雙手不安地交疊在一起,抿了抿嘴唇,調整呼吸過後,儘量平穩了聲線繼續說,“每當我叫你名字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那些過往,會一遍遍想起我當初犯過怎樣愚蠢的錯誤,也會讓我更加厭惡自己……可是你說過,你可以成為我希望你成為的任何一個人……既然這樣,那就請你成為他吧,陪在我身邊,讓我可以假裝他和你一樣,此時此刻正平靜地活著,也可以讓我一邊厭惡自己一邊感到慶幸——‘啊,他現在也過得很好,他終於能原諒我了’……我用這種方式,在自欺欺人啊……”
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向來冷靜的藍眼青年,都不免露出一絲驚異的神情。
他終於理解的取名那天,她為什麼會突然間雙眼通紅。
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真的好麼?
靜靜地注視著她的側臉,他在腦中產生了疑問。
他對你說了什麼?
你們之後還有再見面嗎?
他擬定了幾個問句,但依然覺得不妥,最終以安撫她的情緒為重,提前結束了關於往事的討論。
“那時的南宮小姐,僅僅在十歲左右……十歲,還只是一個兒童,兒童的接受和理解能力相當有限,在那種情況下明白事故帶來的結果,就已經很不容易了……連自己的悲傷都無法消化的孩子,我們怎麼能強求她,去理解他人的苦痛呢……”
他用一段柔軟的說辭,捧住她搖搖欲墜的內心。
“你不用過於自責……這種心結,要當面道歉、得到當事人的原諒,才算正式解決,在無法見面的情況下,你獨自苦惱,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
情感與理智達到微妙平衡的一番安慰,讓阿彌的心緒緩緩平靜下來。
“天氣不可能一直晴朗,人心也是如此,總會遇到壓抑得喘不過氣的下雨天……”青年認真地看著她,娓娓道來,“可你明白,人會犯錯,雨,也會停……”
細雨不知何時止步,她的眼神,也像雨停之後的天空,隨著烏雲散去也漸漸明亮起來了。
難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