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靈生終於在他眼裡看到一絲情緒——著急,焦慮,那是頹喪了一天的尹馥為他一人產生的情緒。
“我父母已經走了,在我小時候。”他回答。
尹馥的雙眼微微睜大,片刻後又放鬆下來,像是在慶幸他的父母不用遭受時代車輪的碾壓。
忽然,尹馥抓著他手腕的勁兒又大了。
“那你學費怎麼辦?你還有錢麼?你沒錢了要說啊,我借給你,你別……”
你別想不開。
他的話沒說下去。
顧靈生卻聽懂了,他說:“有錢,夠。”
“哪兒來的錢?”
“打工。”
“你就靠自己嗎?這麼多年。”
“嗯。”
尹馥逐漸鬆開他的手腕,又看向滾滾向前的江水。很久之後,他說:“顧靈生,你有許多話說給自己聽。”
他的聲音混在松花江瀰漫上來的水汽裡,像被浸泡過一般散漫彷徨。風又吹亂他的頭髮,顧靈生再次伸手幫他撥開,不帶任何旁的心思,像是出於相伴已久的習慣。
尹馥問:“你以後想做什麼?”
顧靈生也扭頭看開闊的江面,說:“不知道。”頓了片刻,他也眯起眼看江面,又說:“想離開這兒。”
“去哪兒?”
“北京。”
“北京?”
“北京。”顧靈生只是重複,不做解釋,他也解釋不出來。
尹馥也沒有追問緣由,只說:“北京沒有水,我是說,珠江,黑龍江,這樣的大江大河。”
顧靈生下結論:“你不喜歡。”
尹馥追認:“我不喜歡。”
“那裡有後海,頤和園有昆明湖,北戴河也離得不遠。”顧靈生不知自己為何這樣說。
於是尹馥解讀為:“你是在邀請我嗎?”
顧靈生失笑:“我哪有資格?北京的腳都沒摸著。”
“你笑了。”尹馥扭頭看他,“原來你會笑。”
顧靈生也看向他,發現他臉上沒有表情。
“我也想笑,可是現在笑,是不是不太好。”
因著方才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顧靈生還以為他心情好些了,沒曾想又繞回來了。尹馥的傷懷比他想象得還要持久,尹馥對友情的忠誠比他想象得還要深刻。
“不會的。”顧靈生說,“他會願意看到你開心。”
“是嗎。”尹馥又看向江面,不說話了。
江水就這樣在他們眼前奔流,顧靈生此前從未覺得,松花江的江水竟是如此渾厚,渾厚得像時代的波濤,他看見數以百萬計的人們墜入浪濤中,被裹挾著向前,向不知名的遠方。
“顧靈生,你有夢想,你要去北京。我也要有,要有夢想。”尹馥頓了頓,“你說,去北京了以後,能拯救那些下崗的工人麼?”
拯救,是過分宏大的敘事。
作為先知,顧靈生知道這世界上大多數都是普通人,普通的人們年少時被名為“夢想”的陷阱詐騙,經歷社會毒打多少輪,才終於知道所謂夢想都他媽是放屁。
可他卻回答:“你想就可以。”
“我想就可以。”尹馥的重複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