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傳播的速度就像春天的雪一樣,有時候比網路還快,其實網路有時候熟人反而看不見,但是閒話專挑熟人,
6月的這天,在另一個村做上門女婿的二爸就知道了我爸住院的事,傳到二爸跟前的時候已經把我家說的不成樣子了,閒話的版本是,“我爸媽被人打了,我瘋了”,
這天早上很早,二爸來了,二媽常年在外幫兒子女兒打理饃鋪,家裡但凡有事,她總是第一時間讓二爸幹, 二爸拎著水果袋,跛著腳進來了,走至父親跟前,叫了一聲父親的名字,把水果放在桌子上,便迅速別過臉去,未出口的話哽咽在了喉嚨裡。幾乎是同時,兩個大男人都已是眼淚滂沱了。 同是兩個苦命人。二爸的痛,父親自然懂。父親的難過,二爸更是明瞭。
十年前,正值盛年的二爸突發腦梗,半身不遂,在醫院躺了兩個月,經過多方治療和他自己的不懈鍛鍊,雖然沒恢復到原來的樣子,謝天謝地,總算能下地走路,能生活自理。因為手腳不太靈便,二爸不得不解散了幾個徒弟,放棄了原來的木匠營生,在家裡安心調養身體。大女兒出嫁了,兒子尚未成家,上有八十歲的岳母要贍養,下有兒子婚事的任務要完成,所有重擔咔嚓落在了二媽肩上。二媽身體本弱,瞬間成鋼,為了生活,第一次走出家門,隨小兒子遠赴漢中蒸饃,早起晚睡,一晃十多年。
二爸留守在家,種著家裡幾畝薄田,照顧著高堂老岳母,每天低頭洗衣,買菜,做飯,操心各種家務瑣事。 二爸原本寡言,性情急躁,和父親平日裡並不多交流,很少來往,然而,此時此刻,彼此敞開了心扉,親情四濺。我發現,只要一提到二媽,兩個人的眼淚說來就來。二爸是心疼妻子,父親是心疼二爸,兩個人說到傷心處,都下意識別過臉去,似乎誰也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心裡的那份剔骨的疼。這是我第一次同時看到兩個男人的脆弱。也很難置信,原來一直靠二爸庇護的二媽,曾經性情是那麼弱,動不動就哭鼻子,什麼事都靠二爸拿主意的人,轉瞬之間,她成了二爸的銅城鐵壁,撐起了全家的脊骨。 二爸不坐,一直倔強地站著,他身上穿的深藍色條紋的衣服好像還是二十年前置辦的,有點脫色和皺巴了。這些年,二媽不在他身邊,也不知道這個曾經在家裡油瓶倒了都不扶的男人,一個人每天是如何應對一日三餐的。現如今兒女均已成家,他託關係找了個夜間看守工地的活,月工資2000元,算是勉強度日吧,兩個人說了許多自己的不易,也互相鼓勵著,我跟二爸說,“有時候你別聽村裡傳的閒話,”二爸說,“只要都沒事就好,至於困難,現在的人都有困難”。
二爸要走,我送到門口,他叫來的白色的轎車就停在門口,這是村裡鄰居家的,看著二爸開啟車門,我一眼就瞥見車後座上凌亂著一團被褥,還有一袋子空飲料瓶。聽開車的鄰居說,二爸晚上去工地上班,那裡並沒有安排住的房間,累了,颳風了下雨了,就蜷到剛蓋起的房裡眯一會。天明下班的時候,還順便在路邊垃圾桶撿些飲料瓶子,工地裡的牆角處已堆滿了廢品。
我聽了,只覺得鼻頭一酸。想想二爸領著幾個徒弟娃幹木工的時候,曾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我說, “二爸,你血壓高,又有腦梗,晚上上班一夜不睡覺,這樣恐怕不行吧”。二爸正低頭弓進車裡,小聲嘟囔了一句:“早死早投胎”。他的聲音極低,他可能只是賭氣說給生活聽。他不知道,生活一貫喜歡裝聾作啞。生活聽沒聽到我不知道,但是,我聽到了,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那五個字,每個字猶如一座山,沉甸甸壓在我胸口喘不上氣。 二爸坐著車子走了,我站在門口,陽光撲打在我臉上,想想生病的父親,又想想凌晨就要起床的二爸,再想想辛苦掙扎的自己,忽然,就想蹲在某個角落大哭一場。
二爸走後,父親精神一直不好,能看的出來,他已經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