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進門時,句荷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儀態。
七八歲的男孩兒,穿著一身淡黃華服,腰板挺得直直的,腦袋昂的高高的,渾身的矜貴氣比這屋裡的幾個大人還甚。
像只昂首挺胸的小鵝。句荷如是想。
男孩兒的臉是漂亮的,眉眼雖還未完全長開,但已隱隱有張揚驕矜之勢。他的唇角繃得很緊,雙手卻背在身後,一副無畏無懼的模樣。
像只快要被人噶了拔鵝毛但卻故作姿態的高傲的昂首挺胸的,小鵝。句荷補充道。
“逆子!還不跪下!”但句老爺顯然沒有句荷那種調侃的閒心。少年的高傲只會讓他更加惱怒。
“不知兒子為何要跪?”少年仍挺拔地立在原地,神色間未有一絲恐懼與慌亂。
“逆子!”句老爺憤而起身,走上前就踹了少年一腳。
“老爺!”屋裡只有芸娘憂心忡忡有氣無力聊勝於無地喊了一聲。
少年被那一腳踹中腹部,躬身向後踉蹌了幾步,又重新將脊背挺直,高抬下巴,目光灼灼地回看向自己的父親:“不知兒子為何要跪?”
“你還不認錯是嗎!”句老爺疾聲厲色地指著少年大吼,“你是非要逼我上家法你才知道好歹嗎!”
那少年卻冷笑道:“父親也不是第一遭上家法了。又何必非要給兒子尋個錯處才好下手呢。”
咦~你是懂說話的藝術的。你爹沒打死你算他是你親爹。句荷一聽這話就默默搖頭。
“孽障!”
又是一記窩心腳。
少年被踹倒在地,又兀自爬起來站好,甚至還理了理自己的衣襬。
“你!好。”句老爺被自己親兒子氣得橫眉瞪眼,“好好好。你說我這個做父親的故意尋你的錯處?那好,你告訴我,今日午後,你在哪裡!”
“琴樓。”少年淡淡道。
“在琴樓做什麼!”
“給母親彈琴。”
“那你看見芸娘沒有!”
少年冷冷道:“看見了。”
“然後呢!”
“沒有然後。”
“沒有然後?你敢說沒有然後!”句老爺怒氣更甚,“你敢說你沒有將芸娘推下樓梯!”
“我沒有。”少年終於正兒八經反駁了一句。
“句蓮!你還在撒謊!”句老爺卻當即給了少年一巴掌。
句蓮?句荷眼皮一跳。合著你們家取名這麼簡單粗暴啊,我跟他的名字有區別嗎?
句蓮受了這重重一巴掌,白淨的左臉上登時浮起紅色的掌印。他卻將唇抿得更緊。
“我沒有。”句蓮再次道。
“好,你還不認!劉媽可是親眼看見芸娘滾下樓梯的。你呢?你的人證呢!有誰能幫你證明!”
句蓮沉默片刻,回答道:“沒有。當時後花園裡沒有其他人。”
“老爺!”
句荷被芸娘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驚得一抖。
“老爺,”芸娘落下淚來,“不是大少爺的錯。是我的錯。是我不應當去琴樓打擾大少爺的。老爺,您別再打他了,他還是個孩子啊。”
他還是個孩子啊,都敢殺人不認賬了,長大了還得了啊。句荷默默翻譯。
“芸娘你別再說了!我在教兒子!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芸娘微愣,終於閉上了嘴。
句荷挑眉。罵完兒子,罵老婆。什麼玩意兒?
“子不教,父之過。你母親既走了,我這個做父親的就該好好教育兒子。絕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成為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
“呵。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句蓮卻笑了,“父親,不敬父母是為不忠不孝,濫殺無辜是為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