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生一直聾下去,他們的耳根子已經習慣了沒有泉生的清靜。毓容沒有再叫過泉生去東院,只叫小常或是叫桂卿和花奇玉吹笛奏琵琶聽。
梅生菊生蘭生日日閒著,泉生耳朵又聾了,吳得見著這幾個就長吁短嘆起來:“你們四個加起來比不上小常一個。”
泉生蹺著腿躺在春椅上,小聲哼著戲,手指在木把手上“噠噠”地緩緩打著拍子。
蘭生扒著飯嗚嗚哇哇地說:“有小常師兄一個就夠了,我只要有碗飯吃就行。”吳得攮了一下蘭生的頭:“你就知道吃,怎麼就不知道學學人家竹生?人家才來多久,一個個都是廢物。”
泉生坐起來用指頭敲了敲木把手,掀簾子進屋去了。
菊生冷笑道:“班主不是收了竹生做徒弟嗎?沒撈到好處就找咱們發牢騷來了,要我說與其在這發牢騷,班主倒不如出去給咱們找找路子,還能多封點賞錢回來,是吧,狗牙?”菊生用手肘懟了一下蘭生,蘭生抹了把嘴巴說:“是這話。”
吳得繼續數落著:“一個破罐子破摔,一個頭腦簡單就知道吃,一個光知道嘴上厲害,還有一個悶頭驢。我怎麼盡收了你們這群不爭氣的東西?”說著又攮了一下蘭生的頭:“你們要是有用,還用我找路子?”
梅生許久沒開嗓,自覺慚愧,常跑去流芳園幫青伶打理花草,也省得聽吳得聒噪。他進戲班比蘭生菊生都早,歲數比他們大,資質卻不如他們。又是個不顯不露的性子,有他的戲就唱,沒他的戲他也不爭。
進府以前梅生除了唱戲還包攬著戲班子裡一切細枝末節的雜事。戲班經常趕場子唱戲,有時要行兩三天的路程,梅生負責提前僱驢車,打點行頭,備乾糧,唱戲中途搶裝補妝,唱滑稽戲打彩。或是平日裡誰的戲袍衣裳蹭破了開了線了找他縫補,又或是誰和誰又打架了拌嘴了也都是他在中間調和。
進長公主府後事少了大半,梅生一下閒了下來,常常一個人扼腕長嘆,感慨空度時光,有時在流芳園遇見青伶就和他訴說心裡的鬱懣,青伶自己也是戲子出身,梅生的鬱懣他都懂,可也無法幫他解脫困境,戲子除了唱戲供人取樂,是沒有其他出路的。
早晨梅生在流芳園看花,突然天降大雨,青伶從園外跑進來,把手上的梳子插到腰帶上,麻煩梅生幫忙把五六盆新插的月季搬到花廊下避雨。
花廊與竹林曲折相通,走到盡頭便是翠琅玕。桂卿和花奇玉從翠琅軒來,漫步到廊上看見梅生和青伶在搬花,說道:“在朝陽的那面修個花棚多好,太陽出來能曬太陽,下了大雨也不怕,這雨有得下呢。”
青伶覺得有道理,搬完花回了東院就準備和毓容提。
因為下雨,堂內暗沉沉的,嫣兒在臥榻兩邊各點上一盞琉璃燈,金猊在燈下給琴接弦。
毓容隨意挽了個髮髻,發上只插著榴花簪,溫黃的燭光映著她驕矜的面龐,細長的眉尾猶如拱起的新月,襯得一雙微微凹陷的眼睛愈發凌厲,這種凌厲在她展露笑容時就變成一種獨特的風韻,像蒙了冰霜的芙蓉,讓人既愛之又恐其寒氣。
“早上火急火燎地跑出去做什麼了?”毓容問。青伶攥著梳子,低頭回道:“搬月季花去了。”
“是不是我一向寬待你,所以你就越發沒規矩了?”毓容起身走過來,她的舉止神態無不透露著隨意,語氣卻是在責問青伶。
青伶不否認,因為長公主的寬容,他才敢在未請示她的情況下突然跑出去。他跪下來,底氣不足地說:“是的。”
青伶的衣裳被雨淋溼,臉上的雨珠還在往下淌。見他毫不辯解,毓容又好氣又好笑,她抬抬手讓青伶起來,喚嫣兒拿來帕子,親自給他拭去臉上的雨珠。
金猊把弦接好,用手試彈了幾下。殷隨在門外聽見堂內琴聲瑟瑟,餘音繞樑。他抖了抖